“什么条件?”
“带你离开。”
卡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惊叫出声,险些惊动睡着了的黛西,“什么?”
“我答应她以后,她帮助我给尤金送了一封信,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等到那一天真的来临,她解开了我的镣铐,把我带到了一间画着巨大法阵的房间。我以为她是反悔了,她看了我一眼,让我记住自己的承诺,接着就将银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她的血流出来,没有形成血泊,反而沿着法阵的条纹流动,最后汇集在了你的身上。我亲眼见到你身上那些非人类的特质一点点消失,变得和普通孩子没有区别——你知道了吧,延缓了这份力量在你体内苏醒的,是你血缘上的母亲。我只是抹去了你对地底世界的全部记忆。”
骤然听到这件事,卡尔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那些模糊的梦境中,他确实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
大多数时间里她冷静、理智得就像一架被设定好的机械,即使是用他做一些残酷的实验,她的眉头也没有皱过半分,只有那么一次,她看起来有话要对自己的丈夫说,却在听完他有关正义和宿命的一席发言后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作为最该憎恶吸血鬼,憎恶黑暗生物的破晓的一员,为什么她会和吸血鬼达成协议?
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但是从这整件事来看,她无疑对自己还留有最后一丝温情。
“她还是非常厌恶吸血鬼,但是她的良知不允许她再继续错下去了。大概是这样吧。”
埃德加没有过多地解释什么是良知,什么又是对错,但卡尔回想起吸血鬼说过的那个故事,无辜的少女和她的家人,仅仅因为和吸血鬼扯上关系就被残忍无情的“执法者”剥夺了性命,一时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我带走了你,尤金害怕事情败露,甚至都顾不上和其他人打招呼就带着我们向北方逃走。”
话题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埃德加缓慢地说着令他浑身发冷的东西,“你的母亲死前放了一把大火,从最深处的藏书室开始烧,一直烧到了上头数不清的房间。她要烧毁这个罪恶之城,但是她并未能如愿,猎魔人还是从大火中抢救出了一些书籍和资料,并且在最近这段时间成功破译了其中的秘密。他们知道了你的存在,为了得到你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卡尔一直是个聪明的男孩子,在短暂的大脑空白后,他迅速地反应过来,“也就是说……黛西……发生在黛西身上的那些事,是他们做的,对吗?”
埃德加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反正他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我,还有你的爸爸,我们都爱着你,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所以他愿意放手让我带你离开。”
“为了不让那残酷的命运将你带往深渊。”
他如是说道。
为了一些连卡尔自己都已经忘却的东西,他甚至可以献出自己的性命。
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了9,街上的店铺陆陆续续开门营业,也就是说新的一天已经开启。
望着仍旧一片漆黑的街道,克罗夫特警长并未感到畏惧,他拿起衣架上挂着的大衣,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就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
安蒂亚戈跟在他的身后,就像一位尽职尽责的副手,在看到对方的眼神后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他记得,今天他们要去搜查维拉德家的房子,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罪证,但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前去拜访住在这附近的本森·马伦,问问他有关十四年前那起可疑凶杀案的信息——如果一切和他们想得差不多的话,这男人的姑妈死于吸血鬼的袭击而非谋杀。
离开警局以后,他们先是去了附近的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
“你不能再喝咖啡了。”这次安蒂亚戈倒是摆出了严肃的神情,强行拿走了克罗夫特警长的咖啡杯,“我可不想事件还没解决你就因为心脏病突发而去世。”
克罗夫特警长瞪着他,显然是想要反驳他的说法。
“为了给你的孩子一个公道,所以暂时忍耐一下,好吗?”安蒂亚戈用一种对他的年纪来说太过郑重的遇到说道。
克罗夫特警长手抬起来又放下,“好吧,暂时按你说的做。”他粗声粗气地说。
吃过早餐,他们循着档案上的地址找过去——会发现这个完全是偶然,马伦先生上上个月还因为噪音扰民的事情被投诉到了警局。
路上他们遇见了马伦的邻居,一位瘦得仿佛竹竿的妇人。
“你们终于来逮捕那个杀人犯了吗?”还不等克罗夫特警长说话,她就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起来,“他前些时出了趟门,回来后摔东西,打自己养的狗,总之就是这样那样扰得我们连觉都睡不好……天啊,上帝啊,为什么这种恶人还要活在世上?”
克罗夫特警长简单地敷衍了她两句——如果告诉她,他来这里是想帮助这个男人洗刷罪名,她可能会当场晕倒。
应付完了麻烦的邻居,克罗夫特警长和安蒂亚戈·维恩来到马伦家的大门前,敲了敲门。
“马伦先生,你在家吗?”他一边敲一边问,“我是镇警署的马蒙·克罗夫特,我有些事想问你。”
按照那位女士说的,本森·马伦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就算不来开门也不会这么安静。
按照上次出警的经验,他会大声咆哮着让警察滚,咒骂他们都是一群饭桶,再信誓旦旦地赌咒自己没有杀死那该死的老女人。
兴许是酒精和过度操劳的缘故,克罗夫特警长的触觉变得十分迟钝,并未察觉到不对劲。
倒是身为猎魔人的安蒂亚戈嗅到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瞬间变得警觉起来。
知道这种时候时间有多么宝贵的他当即做了个决定。
“让开。”他拉开克罗夫特警长,举起手枪对着门锁来了两下,“我怀疑他出事了。”
他一面说一面踹开大门往里边冲,客厅的窗户是开着的,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沿着血腥味的指引,他快速地绕过客厅和走廊,推开虚掩着的那扇门。
饶是经验丰富如他,在看清本森·马伦卧室内场景的一瞬间也忍不住弯下腰呕吐。
随后进来的克罗夫特警长脸色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这是……”他咽了口唾沫,“韦伯斯特庄园案的重演。”
第16章 疑云
在黑夜的帷幕下,我就是国王。
马蒙·克罗夫特在看到这间卧室的第一瞬间就想到了另一起凶杀案。
“韦伯斯特庄园案?”安蒂亚戈重复了一遍。
“是的。”马蒙·克罗夫特抬起脚想要进入,但眼前的地板都被血和碎肉所覆盖,根本没有可以下脚的空间。
浓烈的血腥气铺面而来,熏得两个人险些连眼睛都睁不开。克罗夫特警长捂着口鼻,倒退了一步,拉着安蒂亚戈去到空气稍微流通一些的客厅。
他们该做的是联系其他警局,让他们再派些人来这里检查现场——就算很大概率检查不出什么,有些必要的流程也还是要走。
趁这个时间,安蒂亚戈好好回忆了一下自己先前看过的有关布洛迪卡镇的资料,拍着脑袋说:“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很出名的悬案?”
克罗夫特警长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浓重的血腥味让他虚弱的胃不住地翻腾,忽然一旁的安蒂亚戈递了样东西过来。
“吃吧,吃了会好受点。”
他掰了一块放到嘴里,强烈的薄荷气味稍稍冲淡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他深呼吸一次,含糊地说,“谢谢。”
等到那份晕眩感稍稍减轻,克罗夫特警长找到客厅里的电话想要给警局打电话,但等他拿起听筒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电话不过是个摆设。
电话线被从外部剪断了。
“好了,来说说韦伯斯特案吧。”安蒂亚戈单手插在口袋里,“我拿到的资料里只讲了个大概,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克罗夫特警长按住额角,“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到现在都没有人抓到真凶,真相可能早就没人知晓了,我只能说说我所知道的信息。”
“没问题。”
任何一个长久居住在布洛迪卡镇的人都不可能没有听说过韦伯斯特庄园案。
半个多世纪以前,富商韦伯斯特在自己家的庄园内遇害,他,还有他的妻子,被某种巨大生物撕成了碎片,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凶案现场的第一目击者亲述,在见过那样一幅场景后,他的余生都要对肉类食物产生心理阴影。
到处都是碎肉、血浆、骨头渣子和内脏碎片,就像几分钟前他们看过的本森·马伦的卧室一样。
本森·马伦在自己家的卧室里被人撕成了碎片,涂抹得到处都是。
克罗夫特警长确定,他刚刚在地板上看到了一颗孤零零的眼球,后头还坠着一小块淡红色的组织。
“直到下葬都没有人能把可怜的韦伯斯特夫妇分开。”
安蒂亚戈把手捏成拳头放在唇边,思考了一阵以后,“他们的独生女希拉·韦伯斯特失踪了,许多人都说这个女孩身上有着破案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