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眨眨眼睛,发现伊格纳茨正同样注视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叫某个人的名字。
靠着对唇语的一丁点了解,他认出这是少女的姓氏,维拉德。
再后来,这个梦境就被强制中断,离开了梦境的他脸色苍白,连查看被他读取了记忆的少女的状况都做不到。
“我知道伊格纳茨此刻身在何处了。”他快速而郑重地对卡尔说,“不要允许任何陌生人进入这栋屋子,人类还有黑暗生物都不可以,保护好她。”
在梦境的最后,伊格纳茨察觉到了和希拉有着超乎寻常链接存在的她,而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容许有这样的不安定因素存在。
可以预见的是,伊格纳茨的血裔会找到她,然后用最残忍的手法杀害她——只要她还活着,这可怖的追杀就不会停止。
知道问题究竟有多么严重的卡尔点点头,“我会保护好她的。”这次,轮到他承当保护者的角色了。
从莫里森家出来以后,他一刻不停地向着那个地方奔跑。他知道伊格纳茨身处何方——只要看过一次就没人会忘记,韦伯斯特庄园二楼宴会厅原本该有多么的奢侈华美。
离开小镇的边缘,他已经很接近自己今夜的目标了。黑暗中,韦伯斯特庄园的轮廓就像一头可怕的猛兽,伫立在不远处的那片暗影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那边吹来的风中夹杂着极其不祥的血腥气。他看了眼天空,边缘泛着红的云层密集,日出仍然是种奢求。
埃德加没有走大门,倚靠吸血鬼出众的身体素质,借着几个受力点直接跳上了二楼窗台,击碎玻璃穿了过去。
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上,他循着梦境中碎片一般的画面找到了位于庄园左侧的宴会厅。
雕花的铜制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只有底部缝隙里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吸血鬼没有呼吸和心跳,可对于他来说,屏住呼吸心跳暂停是很好的描述,他伸出手猛地推开大门——
燥热的空气迎面而来,排除掉快要燃尽蜡烛的干扰,埃德加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任何一点东西,没有,什么都没有。
门后什么都没有,无论是并排站好的女吸血鬼、坐在椅子上的伊格纳茨还是因为精神损伤而半死不活的希拉·韦伯斯特,都不在这里,硬要说有的话,大概就只有地上那具孤零零的尸体——被放干了全身的血液,恐惧地长大着眼睛,看向天花板的方向。
他再度让伊格纳茨逃走了。
夜已经很深了,镇警察局里某件办公室内的灯光仍旧没有熄灭。
“你休息一会吧。”虽然有一头白发但模样格外年轻的端着两个杯子进来,向伏在桌前的男人说道,“你差不多一天多没有休息了,就算是我这个年纪都撑不住,更别提你了……”
被他说教了的男人抬起头,赫然是克罗夫特警长。他皱眉,没有选择听从对方的建议,“我要的东西呢?”
“好吧,给你。”安蒂亚戈·维恩无奈地把一只瓷杯递了过去,“我只找到这个了。我建议天亮……哦不,是外头的餐厅开始营业以后,我们先去找点东西填饱肚子再继续看这堆卷宗。”他皱着鼻子,小声地抱怨,“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对灰尘还有霉菌过敏?”
杯子里盛着浓黑的咖啡,克罗夫特警长喝了一口,倒在椅子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作为一个每天最多睡眠时间只有三小时,更多时间通宵达旦的人,他的眼睛底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面色透着不健康的青白。他无视了安蒂亚戈的念叨,只是静静地等待咖啡因在血管里燃烧,就像石油,然后带走困倦和痛苦,使得他能继续抽出精力对付桌上、地板上堆起来足足有一人多高的卷宗。
本来联系上这位自称是职业猎魔人后,他们打算一齐去搜查汉格尔·维拉德的家,找到他杀害妓女流浪汉的决定性证据,再给那个可恶的凶兽定罪——本来是这样的,直到前天,他们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加密信件,上头简单论述了贝西莫议员的一系列所作所为。
作为从小听着贝西莫议员长大的人,克罗夫特警长自然不肯相信,这座小镇的建立居然是出于这样邪恶的目的。
为了真相,他决定亲自调查这座小镇所有有记载的非正常死亡与失踪案件——即使它们当中大部分都已经过了追诉年限,但如果不查清楚的话,他很有可能要带着这个谜团进棺材。
几乎只有这一次,如果要揭开黑暗生物们邪恶的面纱,还给所有死去的人一个公道的话,那么他决不能在这个地方善罢甘休。
为了他死去的孩子,也为了他此刻下落不明的妻子……猎魔人安蒂亚戈没有说什么,因为他对这所有的一切同样感到好奇。
“我要知道,这座小镇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被建立。”
克罗夫特警长揉了揉眼睛,再度拿起面前的卷宗。
他在看的是一个名叫本森·马伦的男人的资料。
十四年前,这个男人被控诉杀死了自己的亲姑姑——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有人在凶案发生前后时间看到马伦进入了那位可怜的独居女士的房间又神色匆匆地离开。
有滥用酒精药物历史的马伦证词颠三倒四,他一会说自己见到了魔鬼,一会说自己看到了蝙蝠,法官当然不可能会相信他的这套鬼话。
虽然没有他杀死了那位可怜女士的证据,可最终他还是因为偷盗被判处十年监禁——他带走了死者家族可以搜刮到的全部珠宝和现金,然后在一周之内把它们尽数挥霍殆尽。
许多人都坚持是马伦杀了他的亲姑姑,可此刻,在克罗夫特警长来看,这件案子充满了疑点。
为什么结案得如此草率?是真的为了严惩凶手,还是为了给另一种生物的罪行找到最好的替罪羔羊。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安蒂亚戈凑过来看了一眼。
“不,重点不在这里。”
克罗夫特警长叹了口气,说出了一个地址。
最巧的是,坚持自己无罪的马伦先生此刻就住在离警察局三条街外的一间公寓里。
“我有话需要当面问他。”
“卡尔,我有些事情和你说。”
黛西虚弱地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眼睛半闭,与先前生日晚会上活泼开朗的那个她有着天壤之别。
这时卡尔正好端着热腾腾的速食汤和面包回来。他把手中的托盘放到一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先吃点东西。”
要是按她平时的脾气,可能会直接拒绝吃这寡淡黏糊的食物,但遭遇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她已经顾不上这些挑剔讲究,拿起面包就掰碎了浸泡在热汤里,用勺子搅拌两下,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整碗蔬菜汤。等她的饥饿感被缓和,抬起头,发现卡尔正在慢慢咀嚼盘子里又冷又硬的三明治,目光却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你在担心他吗?”她怯生生地拉了拉他的衣角,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见卡尔的影子很明显地动了下,“……风?”
细微的、类似鸟类扑扇翅膀的呼啸,等她凝神下来仔细听,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发现卡尔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看,她有些羞赧地拍了拍脸颊,“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
“那你要和我说什么。”卡尔没有问她先前那些举动代表着什么,“如果是那件事的话就算了,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他们谁都不知道那个保密协议具体涵盖了哪些东西,又会以怎样的形式体现出来,更重要的是,埃德加没有告诉他们解除的方法。
回想起几个钟头前自己仿佛生吞了一盒刀片的喉咙,黛西沉默了一会,“卡尔,你有没有找到托德?或者说……他失踪以后你有没有试过去找他?”像是怕卡尔不相信,她胡乱伸出手比划,“你不要笑话我,那个晚上,就是我从……我真的觉得自己听到了托德的声音。不是幻听,我发誓,我肯定听到了托德的声音。”
卡尔的脸色变得十分微妙,“哪个晚上?”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常一样。
“几天前吧,月亮很圆,天上没有下雪,我从家里跑出来,跌跌撞撞地跑,一直没有停下,然后我遇到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卡尔最开始以为她是忘记了后面要说的东西,看到她面色不对才意识到她是触碰到了保密协议的禁忌,连忙讲话题带向了别的方向。
“托德……”他该说什么,说如果那天他们见到面了,他就会带她去见已经变成吸血鬼的托德吗?
“托德怎么了?”不顾喉咙还在疼痛,黛西连声追问。
“他死了。”卡尔快速地说道:“他变成了吸血鬼,他要杀我……我不得已杀了他。”
省略了许多关键信息,他将托德的死概括为了这样一句话。
他希望黛西咒骂他,憎恨他,甚至,因为这刚好是他应得的。
黛西不可置信地捂住嘴,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虽说早已有了预感,可骤然听到这残酷的事实,她还是不太能接受。
“对不起,黛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