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千鹤缓缓松开箍紧的双臂,望着洛神的目光,带了几分祈求。“中州与森域,当真不能和解吗?阴阳已经失去了徐姐姐,也失去过江姐姐;纵横的山伯伯为了中州惨死;温大哥也因双方仇恨谢罪自尽。这场战争还要伤多少人心。”
洛神微微侧过螓首,“若你真能促成好事,本座不会拦你,天燮少主。”明明是同样平淡无扬的语调,却让江池月听出三分纵容,三分无奈,三分轻蔑,一分讽刺。明明谁都清楚,帝君存在一日,中州便危险一日。天真稚嫩的想法,在弱肉强食的残酷现实里,异常脆弱。
待到御千鹤离去许久,江池月的心境才逐渐安定下来。回想过去发生,神龛已封,神识与帝君应当不得联系。如今局面,再探森域太过冒险。此刻天燮已有议和之意,观其神态,森域中必定已有共识。。。仔细想来,森域虎狼穷兵黩武、势不可挡,地界争夺未必会输,而媾和之念的出现,说明内部确实已有问题。一般来说,“战”与“和”的观念同时出现并发生冲突,原因无非是前景堪忧、战事不利,或是,领导者不存。。。所以在桡川拦截袭击通玄的帝君,是有人可以假冒的。
借着逆水帝君的身份、拥有与帝君相同的能力,又能同时重创通玄南北宗主,此人身份绝不简单。而重伤通玄最直接的结果便是加深双方仇恨。不论是凤颜息还是森域中人,若要主战,不必多此一举。先前动摇的猜想,此时确实证实。忽然出现的神龛,逆转主次的雷水阵,万化殿突现的三骑,森域入口相聚的七骑,袭击通玄的假充帝君。。。暗中操控全局的第三方究竟是谁。
玉神机吗?若真是他所安排,又怎会让奂天觉察觉异常?
楼外忽传嘈杂声响,似乎大事不妙。不明所以之时,视野中走入一名通玄弟子,强压着惊慌,对着洛神与四元,一一鞠躬道歉道:“实在抱歉,家中出了变故,若是打扰到诸君议会,还请海涵。”
面面相觑。江池月问:“如何变故?”
弟子听得,胡乱地抹了抹面上薄汗,忙忙呼呼回复,语出惊人:“是水烟儿。水烟儿投水自尽了。”
一室寂冷,各自怀惑。洛神应了一声,放人退去。自是有心性的人,谁也不道其中故事。
此时,一只玲珑白雀喙衔白卷、轻灵掠影,落在洛神抬起的指上。洛神取下纸卷,扬手催得鸟儿飞去,帘开来看。一扫过后,洛神指凝月华,点在白纸黑字之上。瞬时间,纸卷沐彩,幻化赤色巨骨。“大司命,劳你以此骨铸就章莪三锁。”承载一生罪孽的兽骨,唯有判官与阎王之力能够裁决。
江池月接过细看。此骨触之温热、观之流彩、嗅之闻香,正是毕方脊骨。毕方载火木两息,正克玄水。“洛神欲以毕方锁封印森域?此法会不会太过仓促?而今森域矛盾太多,贸然锁之恐怕——”却是迟疑。
然则,洛神如是道:“肃清森域的时机还不成熟。若此时不选择将之封印,不出四年,中州不存。就算拒绝是你的第二个要求,本座也不会答应。”
“属下不敢。只是不知,何时才是清除森域的时候?”江池月问。
回答:“三十年后。”
又问:“若无此三十年,中州将是如何不存?”
洛神道:“三王争天,两君破天,魔佛灭天。”
三王与魔佛尚且不知,而两君其一,应就是逆水帝君。洛神选择此时封印森域,看来是为了阻止预言中的六人同时出现。江池月领命退下。
旬日,功成。适逢凤颜息重伤,森域为取“蛇尾娲皇”而至阴山。纵横、通玄与附属小家前往阻止,欲夺生机。阴阳无谓沉浮,与之同往。要塞议会,江池月一道毕方锁玄机,只待森域要领回归集合,便可启动封印。为保成功,通玄提出“议和”,并示出诚意,放任凤南星以血浇灌神草,救治帝姬。而前去谈判的人选,定为玉楼白弟子,有风自南喻南风,以及洛神亲女,天燮御千鹤。
“洛神,虽说森域之中也有和声,但难保他们别有谋算。少主此去未必平安。”是夜,江池月实在挂心,又寻洛神,请她多做考虑。
四下无人,洛神望着天边一抹凄凉月色,静无波澜的眼底不知压抑着怎样的情绪。
“森域中存在的‘第三方’,一直设计恶化中州与森域的关系。少主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天燮少主是洛神唯一的女儿,洛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骨化形销?”
洛神沐在惨淡月色之下,仙逸的白衣此时却沉重得如同缟素。阖上眼,掩去眼帘下,前所未有的悲怆。压着声,却只吐出一字:
“是。”
那一刻江池月便知道,曾锁去洛神一魂的无常鬼,又找上了门。御千鹤终究过不了她的死劫。毕方锁铸成之后,洛神命江池月身载其一。原本只以为是因为功体不全,洛神想助她恢复,才做此决定。直到此刻,她意识到,洛神在阻止她插手御千鹤的命劫。
“江池月斗胆,恳请同随少主前去谈判。”
洛神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在救她?时间的累劫,会随着岁月的点滴,越来越重。”洛神终归不忍心天燮因徘徊得太久,而受到更大的痛苦。
『延迟的岁月,终究不是永恒的』
江池月浑噩地踏进门槛,才发现室内已经点好了灯烛。山鬼无名一人立在桌边,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见她回来,才将它打开,列出一碟碟香糯的点心来,末了,还有一杯牛乳茶。类似的场景,也发生在不久前。只是此时心境不同,人也不同。
“抱歉。再有。。。谢谢。”踌躇许久的话语,在当下,终于说了出来。
“你对我,是愧疚和感激吗。可你,不欠我的。”山鬼无名侧过苍翠欲滴的眼眸,将眼前人的面目倒映其中。
闻言呆滞,继而心底莫名翻起一阵酸楚。“对不起。”
“我说了,你不欠我的。”山鬼无名重复一遍,皓白的指尖沿着杯壁微微滑动。“你去见了洛神。少主会死,而你束手无策。对吗。”
江池月不知如何作答,心里无限回复着,她一定会想办法救她。
“你无能为力的。但我可以替你,陪她走最后一程。”
『那时,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响起。留住他』
『。。。可我没有』
『后来,少主死了,他。。。也死了』
当日,江池月与段非渊、九襄君各持一锁,只等御千鹤、喻南风、山鬼无名离开森域,便启动阵法。然而意料之外的变数,竟是段非渊提前发动机关。带回死讯,洛神盛怒之下重伤江池月,当场宣布退出“重鸣万家”,并与纵横段家永无了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我与洛神演了一场戏,给中州看,也给森域看』
『戏中的人,哀痛自知』
作者有话要说:
兰庭君:此次便当x2 分别送给山鬼无名、天燮·御千鹤!你俩把武器都放下!!
晏留灵:虽然早在上卷我就知道会死,但是我还是想砍一下兰娘娘:)
御千鹤:山鬼大哥按住她!老娘给她扎上一针,说不定她就能把便当收回去了(掏出升级版灵枢九针)
第47章 阴阳司天(一)
杏花天影,风日清淑,沧澜几顾。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清明原为森域始末而来,不料触及阙主伤心事,实在抱歉。”忘清明怀歉行礼。三十年前森域之事原来是匆匆了结,其中疑点谜团如同恒河沙数,而今被一张巨网强行收纳。这样的囫囵,终有一天,荡为寒烟。
江池月笑着道了“无事”,又道:“昏睡之中,庄周有梦。这是我第一次希望,未来的路可以自己走,只盼一朝回首回头,山海无憾。于是回阴阳的第五日,我主动请见洛神。阴阳经过一番浩劫,暂时不再涉入俗尘,而我也得到洛神的应允,暂且脱出阴阳家,过几度闲载春秋。若有一天再步红尘,江池月之绝刀,也会永远护卫阴阳。”
风过留痕,留棋局一点雪白杏花朵;心清至明,明尘凡一场清静岁无忧。忘清明折扇轻摇,扫了一眼黑白有道。“嗯。。。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阙主对阴阳之用心,实让忘清明肃然起敬。如今阙主能够安逸于铜台之上,耳听花开风动、眼观沧海月明,清明修正、怀瑾握瑜,确实是心之所安。”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人生天地,不过白驹过隙。江池月微微摇头,叹了一声:“是阁下赞谬。洛神曾提起的‘三十年’,没想到也是眨眼之间。我虽隐居赤壁之上,但当今中州局势,也略知一二。段非渊的作风较与从前变化甚多,恐怕无人能保证,他还是他了。”
忘清明问:“是否毕方锁能影响人心性?清明不久前与九襄君接触,发现他之性情,也与描述中的不甚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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