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池月轻笑一声,回答:“只要让他认为,中州是可以合作的对象,他自然会自己找上门来。”
等到用了肉粥,御千鹤终于同意江池月出去走走的请求。披了衣裳,阴阳弟子奉洛神指令请天燮前往问话。江池月应下她三遍一模一样的叮嘱、答应她不会受凉,御千鹤才终于放心地走了。
此时,戎武关所在,突然下起了雨。沥沥淅淅,消磨了千山鸟鸣,消磨了强颜欢笑。悲者不愿他人感受到她的情绪,戮力压下心中潮涌,待人离去之后,那抹笑意,终究是欺骗不了自己。
江池月转身去取油纸伞,想起湘夫人曾怀着一点骄傲,对她说,她的父亲虽然是一个木匠,但是扎伞的手艺却是寻常手艺人怎么也比不了的。眉眼失了快意,生死判官,还能看清喜乐情态吗。
忽然,背后静默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司命,能让留灵陪你出去走走吗?”
“。。。”江池月摇摇头,缓缓地跨出门槛,缓缓地撑开伞,缓缓地支过头顶,“抱歉,我想一个人静静。”
夜凉,雨凉,心凉。孤月,孤影,孤身。
江池月不知方向,随心而走,随念而动。迷惘的眼,一时看不清黑白,摸不透阴阳。第一次提起刀,洛神告诉她,当她的手沾染血腥时,就必须接受随时死亡的事实,也要接受世上所有的人都会死去的观念。从前她很清楚,现在却是彷徨了。
徐绾樽的尸身,已经被带回阴阳了。原本应该归还故乡,但是她的父亲,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江南已无亲人,阴阳就成了她最终的归处。
奉月露为茶,敬天地;奉月露为茶,敬你。
雨,越来越大,如银河倾泻,似商羊鼓舞。迷茫的眼中,一道身影步态蹒跚,由远及近逐渐清晰。第五雍容目断魂销,怀抱一个已无生息的人,淋着饕寒夜雨,天地同悲。
“雍容姑娘。”江池月将伞移到她头上,遮去一片滂沱。看清她唇边一道触目血痕,也看清她怀中的人——白衣送酒,温辞云。
江池月感到第五雍容与温辞云身上皆残余真气,而温辞云心口的鲜血在雨水冲刷下,染红了一方白衣。前因后果,可想而知。温辞云回归十三骑后,约第五雍容一见,两人拔剑相向,却在极招相对之时,温辞云蓦然收手,自愿死于她的剑下。
第五雍容的双目,已成空洞,大悲过后,除了木讷地往前走、带着他的份活下去,还有什么。江池月一路陪行,看她用剑,一点一点挑开泥土,再小心翼翼将他放进去,双手捧起泥水,洒在他身上,这一刻,电闪雷鸣。
掩好了他,树起了碑。第五雍容用小刀,在未经雕琢的石碑上刻画,写铭。
夫,奂天觉之墓。
“。。。来不及回答的,我现在告诉你。。。你知道了吗。”第五雍容将手掌覆在那个字上,似要将手融入其中。一声问候,无人答复。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江池月不知回房时,已经是什么时辰。望见房中静立的人时,那点惊讶却记得很清楚。晏留灵还在等待,等她回来。
“为何你还在此处?”江池月将伞搁在墙边,疑惑问道。
晏留灵打开桌上食盒,端出几碟清淡的饭菜,一边解释道:“大司命昏睡多日不自知,留灵想一碗肉粥难以果腹,所以又做了些小菜。。。。”停顿一会儿,又补充道:“大敌当前,大司命不可倒下。”
“多谢费心。辟谷的人,几天不进食也不要紧的。”江池月道。
晏留灵回答:“留灵只是想到大司命重伤初愈,不可多有意外。还请大司命莫要嫌弃。罗生堂诸位还在等留灵回去,先告辞了。”
江池月见他匆忙离去,又见一桌饭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此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转身去看,却是第五雍容。
“君姑娘。”第五雍容已收拾好神情,带着一身湿冷雨水前来相见。
江池月请她进来,送了巾帕让她勉强擦干。“天色不早,雍容姑娘是有急事要告知在下?”
第五雍容点点头,急切道:“天觉生前告知我一些事务,我虽有些听不明白,但讲于你或许有益。”
江池月神色一肃,心道奂天觉交代的,也许是森域机密,未来或有扭转乾坤之用。
“第一,十三骑是出生于孩时的人,生于一个不存在的时辰。若不使他们的身体灰飞烟灭,只要愿意,他们就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第二,帝君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离开消失,不知去到哪里。”
“第三,注意玉神机。”
“第四。。。湘夫人的死,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兰庭君:本次便当x2,分别发给墨邪、奂天觉(温辞云)。恭喜洛神拿到人头x1。
墨邪:???我死的时候不用露脸?
奂天觉:呵,我也没露脸。但是我有雍容抱抱!!你没有!
墨邪:。。。
第45章 司命有忆(十三)
是日平明,江池月请见洛神,将第五雍容所述,一字未差交代。只是奂天觉的道歉,江池月无法给予应答。以及关于逆水帝君沉睡一事,她倒有些想法。十三骑的进退皆由寄存于媒介的帝君神识布局,如果可以讲神识转移甚至毁灭,不论对帝君本体还是整个森域,都将形成不小的打击。于是她向洛神请命,再探逆水森域。但考虑到神识为保护自己,必然与周遭环境产生某种联系,唯有设法敛灭它的气息,才有可能将其带出所在。
洛神听罢,垂袖轻扬,凝一卷竹片在江池月手中。淡然道:“本座曾说,五元的人可以向本座提出三个请求。若取得神识是你的第一个请求,本座答应你。此卷为‘两仪地字卷’,所含的玄黄地气,能助你一臂之力。”
江池月谢过,即刻告退。想起牡丹刀已经粉碎,思索着去哪里借一把称手的好刀来。正在此时,迎面嗅到一股子橘香。
“竹节香附,我正好要找你。精神不错,看来是痊愈了。”花茵舞爽飒道,举止间颇为大气不羁。
江池月道:“昨日醒来,还未谢医师接骨续脉的恩情,江池月在此谢过。”
“相识有缘,不必客气。香烛丹雪此番寻你,也不是全来关心你的身体的。”花茵舞奕奕回答,素手捻光,呈出一把横刀,中正不阿、寒息萦绕。“听说你的佩刀在战中粉碎,段家主便命人取来这把,让我送给你。”未完,便塞与她。
“这。。。”江池月迟疑,段非渊此时赠刀,用心可知。
花茵舞道:“你不必在意家主的想法,就当是盟友之间的好意。我看你方才神色分发,步行大有长风破浪之姿,方向又是西北,是打算前往森域吧。如今牡丹刀碎,你又要往哪里借来能用的兵器?不如暂且将它收下,大不了回来了还我就是。”
江池月终觉有理,也不矫情做作,再度谢过纵横心意。细看一番,问:“此刀含松之傲意、融月之清漪,寒而不发、凛而不冽。不知如何称呼?”
“绝刀,风行无殇。”
“嗯。。。心清至明,风过无痕;动生静乐,仁者怀仁。确实是把绝世好刀。”又不禁问:“可有它的来历?”
花茵舞笑道:“来历云云,不滞于物、不沾于心、不碍于身。过往不可复,来者犹可追。执着于刀的往昔,不如想想未来,它会斩什么业、护什么人。”
江池月微微停滞,通透之后,已是少顷,这才道:“医师此话,别有所指,意味深长。”
爽声一笑,花茵舞如是应答:“你能理解,不枉香烛丹雪所说这四十九字。森域一行,就让我与你通行。不可拒绝,你的目的,也正是香烛丹雪的打算。”不等她再言,现行一步。
青骨灯,寒鲛焰,森森万象,似是黎明无期。两人潜入逆水森域时已是第二日丑时三刻。借助地字卷敛尽气息,江池月、花茵舞未惊草木,闪身进了万化殿。万化殿内,景致格局,颇为诡妙。
王座之上,一人巍峨如山,威严静坐。双目远眺,毫无聚焦,凛冽邪气却逼人不减。江池月随花茵舞在距王座六尺外停下。屏息凝神,还能望见帝君身周隐隐浮动的诡异奇符。这些符号,应该也是一种文字,如果能解开其中描述,应当就能突破结界。江池月凝视许久,将奇符全数记下,意欲告知洛神。
就在此时,花茵舞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往一处看去。却见一旁月牙桌上,立着一盏勉有雏形的神龛。神龛未经雕刻,也没上漆,像是刚制作不久的半成品。其木色泽光亮、带有纹理,质地看起来极其轻软,应是桐木无误。梧桐多作乐器,此时却被雕成放置灵牌的小阁,不免惹人稀奇。两人对视一眼。江池月看得花茵舞眼中的疑惑,心知此物,在她们上一回探查中并无放置。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在香烛丹雪的故乡,经凤凰栖息的桐木会染上不死鸟的灵气,能够成为养魂的神木。”花茵舞压低了声音道。
江池月微微颔首,心有定论,疑惑又起。神木能够养魂,自然能养更为虚无的神识,神龛之中极有可能藏有帝君的意识。但是经上次钺帝来访,帝君一定能感受到雄浑的金解之气,更会早做预防,怎么还会故意将神龛放在那么明显的位置?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用到一代帝王身上未免太过天真。想来是有人故意放到此处,引人带走。。。这是帝君的意思,还是那个隐在暗处的势力?
相似小说推荐
-
属于他的人鱼 (刘小沏) 寒武纪年| 2018-03-19 完结月国已经一无所有了。失去了世界上仅剩的两个亲人,失去了左腿,失去工作,失去男友,连...
-
榆木 完结+番外 (蛋黄色图) 寒武纪年2017-10-27完结上古天尊昊寅近万年来枕着一块榆木做枕头,不成想,榆木吸收了灵气幻化成人形。昊寅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