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法则 (胡萝卜渣)

　　“你们认识？”
　　“他可能不认识我，不过我认识他。”兰斯边说边将香槟一口喝干，从穿梭的侍者手里取了一杯新的迎了上去，波拉克夫人一愣，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连忙也跟了上去。
　　“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诺亚殿下。”
　　诺亚闻声转过头来，与他轻碰杯沿，大方承认：“久闻大名，兰斯先生。”
　　四周一片惊呼，虽然诺亚的肖像早已曝光，但这里毕竟灯光昏暗，他又从未在帝都现身，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往他身上联想，此刻被兰斯一口道破，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波拉克夫人夸张地捂住嘴，几瞬之间眼里竟然盈满泪水，嗷地一声就扑了上去：“殿下！”
　　诺亚受宠若惊，努力维持着安全距离，笑容仍然宽松得体：“波拉克夫人，很高兴认识您。”
　　诺亚的出现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原有的酒会生态，原本聚集在席勒身边，或尔独自成圈的人，无不被他所吸引，聚拢在他的周围。波拉克夫人更加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兰斯连连夸他眼睛雪亮不愧是生意大家。
　　这种场合诺亚似乎也如鱼得水，尽管他人生的前十几年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但是周旋于一众精英贵妇之间仿佛是他天生自带的技能，并不需要学习也能做得很好。
　　从酒会出来时已差不多是下半夜了，诺亚坐在飞车之中发呆，直到智能管家提示他已经到达目的地。他愣愣地看着窗口透出来的暖黄色灯光，知道罗汀已经醒了，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准备好去面对他。
　　诺亚从车里出来，只觉得浑身僵硬，他与罗汀此刻不过一门之隔，他却不知道推开门之后会发生什么。但他只能咬咬牙，一用力推开了那扇门。
　　清粥小菜还冒着微微的热气，在温馨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正是他一直以来最期待的场景。诺亚鼻子一酸，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罗汀安安静静坐在餐桌边看书，听到声响冲他招招手：“怎么不进来？我查你的行程是去酒会了，应该吃不上什么东西，这么晚饿了吧？”
　　诺亚扁了扁嘴，飞快地冲到餐桌前，抄起勺子就狼吞虎咽地拼命往嘴里塞，粥还有些微烫，但他完全感觉不到似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忍住即将掉下来的眼泪。
　　“你慢点吧，也没有人跟你抢。”罗汀含笑看着他，忽然捂着嘴咳了起来，一咳竟有些停不下来。
　　诺亚愣愣地抬起头盯着他，罗汀摆摆手：“没事咳咳……你给我打了什么药，醒来觉得好累……咳咳咳……”
　　诺亚只好又心虚地低下头去对着碗。
　　“我期末考试绩点比你高，你欠我一个愿望，你还记得吧？”
　　诺亚的手有些抖：“你想说什么？”
　　“我听说皇家博物馆上面有一个很大的天文台，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诺亚勉强一笑：“可以啊，这么普通的事情，为什么要浪费一个愿望呢？”
　　罗汀挪揄道：“你现在这么忙，我怕不这样约不出来你呀。”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怪我自作主张把你带到帝都来……不过你本来就答应我要一直陪着我的……”
　　“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快吃吧。”


第101章 终有一别
　　晚上七点半，皇家博物馆的最后一班巡逻检察结束之后，白胡子的馆长先生照例锁好门，将备用钥匙塞进门口的第112号储物箱，然后夹着包下班回家了。
　　诺亚和罗汀晚饭后特意换了一身正装，十分正式地准备这次约会。
　　两个看起来彬彬有礼的绅士在八点准时从博物馆侧边的墙头翻过去，一分钟之后，智能警报重新恢复工作。诺亚轻车熟路地从112号储物箱里取了钥匙，那是两个黑色的手环，诺亚往手腕上一贴，博物馆的内馆瞬间感应到，一扇扇自动门次第打开，自动为他们规划好了前往天文台的路线。
　　他们从一座座玻璃展柜之间穿过，迎面正中心的展柜里是空的，罗汀奇怪地看了眼展示牌，上面写着：罗汀手稿《生物智能与精神力作用机制及其机理研究》。(遗失)
　　诺亚愣了一下：“看到这个就想起我们的初遇，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我还是让人去索兰托星把文献找回来吧。”
　　罗汀似乎也回忆起当时的情形，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走过之后，灯光也相继关闭，随着这些明明灭灭的灯光，他们顺利到达了天文台。
　　巨大的圆形观测室里摆满了各式各样复古的望远镜，这里的科研用途早已被更高科技的宇宙空间观测站所取代，不作为天文研究观测的场所，更多的是展示人类社会千百年来为天文研究做出的努力，供人参观学习。
　　罗汀一架一架看过来，诺亚就坐在中间看着他，两人一动一静，这种和谐静谧的气氛令人不忍打破。
　　最终还是罗汀回过头来，看着托着腮显得有点困的诺亚，轻轻一笑。
　　诺亚头一点，惊醒过来：“这两天太忙了……”
　　“别太为难自己。”罗汀随手拿过一本书翻开，眼睛却看着圆顶天窗，诺亚为他打开了天窗，漫天星斗如坠银河，又低又亮，罗汀的声音温柔如风，“你想知道我当时封印在文献里的是怎样一段星光吗？我织出来给你看看好吗？”
　　诺亚心中似有所触，但又被罗汀的声音所蛊惑，惊异中又带有一些期待。
　　罗汀解开衬衫的扣子，一层一层往上卷，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和线条优美的小臂，他伸出双手，将满天星辉拢于指掌，顽皮的星子从他的指缝间漏出来，更多的星辉被他所攫，凝成一条一条虚无的白色细丝，看起来杂乱无章但似乎又各有轨迹，全部乖顺地跟从着罗汀的指引，各归其位。
　　罗汀的手心中已凝结出一点淡白色的光团，代表星辉的白丝一条一条归拢来，每收进一条，光团就变得更加亮一点，白丝收尽的时刻，罗汀以指虚点这璀璨夺目的光团，直接往书页上一点，左手虚虚画了一个印记，于是光团收敛，亮光迅速消失不见。
　　诺亚定睛一看，这印记正是罗汀的签名，而他签名的位置似乎有点眼熟——诺亚脸色大变。
　　“你什么时候把文献拿回来的？你要用它做什么？”诺亚嚯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粗暴的吱嘎声。
　　“你看，就算没有我，你在帝都也能过得很好，我不知道你是何时决定回来，不知道你是如何与帝都这些贵族相互串联，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我无知无觉地带到这里，甚至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你缺一个天天等在家里为你准备饭菜嘘寒问暖的人吗？”罗汀俯身下来，凝视着诺亚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他，“诺亚，你不需要的。”
　　诺亚拼命摇头，他想告诉罗汀不是的，他需要，然而在罗汀温柔又坚决的目光下，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诺亚，你比你自己说的坚强得多，也没有你自己以为的那么依赖我。”
　　诺亚无力地抓住罗汀的手臂，声音如同垂死挣扎一般虚弱：“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说过我不会生你的气，就算你在我的盒饭里下我不知道的东西，我也并不怪你，大概还是我这个人，并没有那么足以令你信赖。”
　　罗汀说着微微低下头去，看起来有点难过，诺亚却勃然大怒，反问他：“你怀疑我给你下药？”他一把拽下脖子上的玻璃管吊坠，里面的蓝色液体看起来一滴未少。
　　诺亚怒气冲冲地辩解：“你见皇后的时候就被她下了这药，皇家特质的基因药，只有纯正的皇家血统才能抑制，我没办法完全除去他的影响，只能用自己的血入药帮你抑制，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我知道不是这个。”罗汀说着竟然伸手从内袋中摸出一管一模一样的淡蓝色液体，“你脖子上的这一管，在我手里。”
　　诺亚脑子一炸，一瞬间竟感到如被背叛一般的错愕：“你防我？！”
　　“你看，我有时候是不是也令你感到惊讶？”罗汀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似的，笑容中难得也有一丝恶劣，“能教你的我都教过了，也许这就是我这趟穿越的使命，能不能真的改变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
　　诺亚飞快地扑上去捂住罗汀的嘴：“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这么多事情，但我真的需要你，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从没有见过诺亚如此低声下去的模样，罗汀放在封印上的手指也有一瞬间动摇，但他还是推开诺亚：“这是命运选中了我，我必须回去，但我答应你，我也会尽自己所能……再次回来。”
　　“我说过要给你看看这片星空。”罗汀话音一落，手指直接从封印处启开，封印随之湮灭，无数条半透明的白丝在他翻飞的十指间被梳理得清清楚楚，然后在他头顶化为一小片深邃的星海。
　　诺亚从未觉得哪一片星空像现在这样令人揪心揪肺的疼，他抓住罗汀拼命摇头，眼前一片模糊。
　　罗汀亲了亲他的眼睛：“你不觉得它很美吗？”
　　星空化为漩涡，模糊了时空的边界，诺亚只觉得手里一轻，一个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眼前，他颓然坐倒在地上，冷冷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