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感觉他太过熟悉,熟悉到令他心惊,却无法挣脱。那夜在破落的修仙者驿馆中,他被执沧所激,误打误撞融合了两枚九龙符时,便是这样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衍凉压下心中的惊骇,努力调息着,将那在灵脉中横冲直撞的灵力慢慢驯化,引导着轮入自身的灵脉运转中。
未经融合的灵符之力太过霸道,衍凉能感觉到自己像是沉入了火炉之中,灵脉一寸寸的被烈火锻造着。好在他的体内本就已有两枚龙符,如此刺激之下,原本沉寂的椒图和蒲牢有也活动了起来,游走于他的灵脉中,将那股新涌入的力量包含其中,缓解着衍凉的不适。
衍凉抓住时机,加速体内灵力的运转,终于能稍稍挣脱,睁开了眼睛。
满室被刺目的红光所充斥,而那红光的源头,正是他胸前灵火所凝结的囚牛龙兽。
龙符融合的过程中,容不得半分分心,他能睁开眼睛便已是极限,滚烫的火灵趁着这间隙在他的灵脉中又是一阵猛冲,令衍凉不得不再次潜心修行。
“别着急,慢慢来。”执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澄澈而无任何阴邪的灵力也伴随着他的声音流入到衍凉的体内,舒缓着他的不适。
这是怎么回事……龙符之力的融合渐渐步入正轨,衍凉也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去思考,临睡前整个房间都已被他布满屏障,不可能有人进来却不惊动他。但龙符亦不可能自己主动融入他的身体,而刚刚那引导龙符的灵力……
只有执荼,这样澄澈冷清的灵力,自从他被阴灵所噬加重,便再没有见过了。
衍凉再次控制着龙符之力,尝试着睁开双眼,果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执荼。
散发着红光与火灵的囚牛龙符漂浮在两人中间,执荼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因这火热的灵力,而染上了一丝红晕。
冷清的灵力渐渐衰弱了下去,执荼也撑不住身形一晃。衍凉瞪大了眼睛,他想去问执荼这是在做什么,也想要上前去扶住他,可他的身体却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执荼跌落在地,又挣扎着扶着一边的柱子慢慢站起来。
“你怎么又……”执荼察觉到衍凉的目光,撑着身子,有些艰难的向他走来。
衍凉早已不再顾及什么龙符,什么灵力,只是死死的看着执荼,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上。
执荼终于走到了床榻边,冰凉的手覆上衍凉的眼睛:“不是说过要专心吗……什么时候开始,你都不听我的话了。”
衍凉的心头生出一阵不祥之感,他固执的不肯闭上眼睛,执荼的手便一直没有拿开。
“我要去做一件事情。”执荼轻轻地开口,慢慢俯下身,伏在了衍凉的怀中。此时此刻,他仿佛与纳魂碗中的那个自己融为一体,再不掩饰心中的留恋与不舍。
“你以前,总是很听我的话的,”执荼闭上眼睛,想到了当年在东崖上的日子,不禁轻笑了一声:“果然还是长大了……”
他本以为此生彷徨无依,最后不过死于那怨灵阴气之中,生前不由已,死后难留名,空空荡荡而来,寂寥无声而去。
却不想,老天偏要怜他几分,赏了这段注定有始无终的残缘。
执荼摇摇头,有始无终又如何,他能亲眼看着他的阿凉从百郁雨中狼狈而又执着的少年,成长到如今这般赤忱刚正的模样,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执荼的气息那样的平静宁和,而衍凉却几乎目眦欲裂,尽管不知执荼究竟要做什么,但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他必然是要以身犯险!
可衍凉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徒劳的睁着眼睛,甚至都无法回抱住对方。
房中灼目的红光盖过了窗外透进来的晨光,执荼却敏锐的感知到了时间的流逝,尽管心中万分不舍,但还是一点点的离开了衍凉的怀抱。
“听话,”他轻吻了一下衍凉睁着的眼睛,将自己灵脉中最后一丝不带任何阴鸷之气的灵力注入到衍凉的体内:“专心融合龙符之力……”
“你什么时候将这枚囚牛龙符融合入体内,什么时候就能去找我了,”执荼望着衍凉仍不肯合上的双眼,伸手取出了那两只被五色绳线纠缠在一起的小木蟾蜍,放到衍凉的手中:“我……等着你。”
囚牛龙符被催动着,瞬间迸发出血一般的红光,几乎掩过了执荼决然而去的背影。
衍凉多想想那年百郁雨中那样,追上前去,紧紧拽住执荼的臂膀,将他拉回到自己的身边。可他却动不了,做不到!
猛地闭上了双眼,如山如海的灵力霎时间滚滚涌入衍凉的灵脉之中,这一次他没有退避,没有缓和。
他死守着心底最后的信念,任由那龙符之力呼啸着融入到他的身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完结了吧……
第58章 (五七)荒唐
锣鼓喧天,红妆灼灼,正是伊人出嫁时。
楚婼带着些许期待,些许不安,坐在方壶送嫁的花轿上。自方壶往员峤的这段路着实不长,她却忍不住多次掀开轿帘,直到看到不远处父亲的背影才稍稍心安。
天空渐明,大海上的雾气也慢慢散去,楚婼也终于能够望见前方的员峤仙岛了。快到了,马上就要到了,楚婼松了口气,却不想下一刻踏于流云之上的送嫁花队却停住了。
黑气凝成的龙首豺身的巨兽拦在了队首,一声巨吼响彻天地,将送嫁队伍中修为不高的弟子全部震倒在地。
“何方宵小,敢拦我方壶!”方壶楚岛主广袖一挥,硬生生逼散了那睚眦的三分邪气,护在女儿的花轿前。
“岛主莫气,晚辈自然不敢拦贵岛的花轿,”身穿黑袍,面色如鬼的窦茗和拄着拐杖的乞老头从包围了众人的黑雾中显出身形,轻咳了两声,向着那方壶岛主说道:“晚辈不过想要请岛主帮个小忙罢了。”
楚岛主眯眼凝视着窦茗,纵然方壶仙岛专于阵法,但身为岛主修为深厚,他自恃还是有一拼之力的:“不必废话,我方壶身为正道,就不会与尔等纠缠一处,还不快让开!”
窦茗听后低头笑笑:“正道……那楚岛主可要好好坚守您的正道。”
语毕,又是一阵阴风大作,楚岛主所护的花轿被背后的一阵大力所冲开,周身弥漫着黑气的狻猊龙子骤然现身,粗暴的叼起花轿中的楚婼便跃到了窦茗的身后。
“父亲!”楚婼惊得花容失色,窦茗含笑抬眼望向楚岛主:“不知现在楚岛主可愿帮晚辈了?”
方壶岛主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极怒之下激起身下惊涛骇浪,可他面对挟持着楚婼的窦茗却毫无办法,内心几番挣扎之后,还是咬牙愤然道:“你要我做什么?”
窦茗转身看了一眼尚还平静着的仙岛员峤,伸手指了指脚下:“我要你……打开员峤之下的阵法。”
深海万尺,不见天日,窦茗操控着狻猊龙首叼着楚婼,与乞老头、楚岛主一行人很快就潜到了员峤岛下。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景象,窦茗绷着脸,不知想到了什么。
“打开吧。”片刻后,他转头向楚岛主说道:“早些打开此阵,两位也可早些回去……可惜耽误了吉时,怕是成不得亲了。”
方壶岛主狠狠地瞪着窦茗,却迟迟不愿出手。多年来,三岛之间明争暗斗是一回事,可要让他亲手打开这员峤之下的阵法,帮着邪道之人摧残同道,这让他如何下得了手!
“楚岛主——”窦茗开口催促着,一边的乞老头依旧沉默不语。
“别催了!”方壶岛主含痛看了一眼已经不省人事的女儿,握紧了双手急促的喘息了几下,终于迈向那万劫不复。
晦涩拗口的咒文自他的口中传出,无数闪着金光的丝线在三人面前汇集,耀眼的光芒过后形成了一扇门。
“好了,我已经打开了阵法,你还不快放了婼儿!”楚岛主想要拦在窦茗之前,却被他所控的黑气一起拉进了员峤之下的法阵中。
三根氲着灵光的鳌柱围绕中心的双角尖锐的龙符嘲风而立,静默地不知已经历过几千年。窦茗抬头仰望着这阵中的一切,说来也可笑,三岛之中若论实力,最高的应属岱舆,可岱舆之下的鳌柱却偏偏是最早出现问题的。眼前的员峤法阵,那三根鳌柱眼下却也只是出现了裂痕,离彻底崩塌还有年头要熬。至于方壶……若他所料不错,这些年来被岛上之人用阵法精心养护着,那鳌柱的状况只怕比员峤都好得多。
最有可能登仙的却最早覆灭,若说不是老天的戏耍,又能是什么呢?窦茗冷笑着,抬步往那法阵中心的龙符走去,却在离龙符还有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步子。
“你还在等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乞老头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早一日取到九枚龙符,便能早一日救他,你还在等什么……”
窦茗恍若未闻的站在那里,继续看着眼前的龙符,乞老头也紧盯着他。
就在此时,又是一股大力忽然从法阵的入口传来,将楚婼与方壶岛主猛地吸出了法阵,抛向深海中。乞老头恍然惊觉,浑浊的双眼望着那个身着白衫黑袍,缓步走进法阵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