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衍凉还未看怀妤的回信,心中犯起嘀咕,不会真的是烂铜追上了怀妤吧?可当他拆开那帖子看时,脸色却僵住了。
“帖子是员峤发的,”执荼放下了怀妤的信,叹了口气:“是执潇与楚婼的。”
员峤广发喜帖,俨然一副要大办婚事的样子。若是放在平时,衍凉的心中必然又怒又哀,可如今他却只是有一瞬的失态,而后便皱起了眉。
“这种时候,”他摩挲着那份喜帖:“若说是那员峤岛主为护岛阵法,急着联姻办婚事也说得过去……但是,太巧了。”
太巧了,他们刚觉得窦茗可能要对剩余两座由九龙符撑着的仙岛下手,员峤便发出着喜帖,引众人前去。
“是,”执荼也认同衍凉的想法:“这其中,怕是真的有问题。”
不管员峤这份帖子发的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衍凉他们本就打算去仙岛上看看,如今有了正当理由自然不肯放过,往那员峤赶去。
方壶岛上,楚婼坐在自己的小阁中,看着眼前为她出嫁而忙碌的侍女。
她并不知当初岱舆岛下,在她被打晕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却本能的感觉得到,岱舆岛沉怕是与她那日打开了阵法有关。
如果真的是这样……楚婼摇摇头,迫使着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大红的嫁衣近在眼前,她很快就能如愿,很快就能嫁给执潇了,这才是她该想的事。
另一边,衍凉与执荼也终于踏上了员峤仙岛。站在员峤主峰之下,仰望那巍巍灵山,四处可见红绸飘舞,喜气洋洋。
就连寻常的走道两旁,都栽植好了开满红花的仙树,远远望去若粉若霞,而走近细看却又不由得惊叹一番。原来那遍树的红花并非自然而成,而是一簇簇殷红的晶石缀满了树梢。
“到底是员峤,”衍凉感叹道,极是富贵,也极是——
“终于知道三师公那点审美,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执荼听后笑笑不语,心中却也是颇为赞同衍凉此说。
衍凉一路仔细的搀扶着执荼往那主峰上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起初他还未多想,但却注意到越来越多的员峤弟子停住步子,望向他们。
衍凉心中生出警惕,刚要运转灵力戒备起来时,却被执荼按住了手。
“你仔细看看,他们……”执荼的声音尤为低沉,几乎像是叹息一般。衍凉听后,抬头正面打量起那些望着他们的人,手中的灵力倏尔散得一干二净。
那些,都是原本岱舆的弟子。
说来,当年岱舆还在时,执荼一直独住在东崖之上,与众弟子多有疏离隔阂。而经历的岛沉家亡之痛后,此刻在员峤岛上再见时,那些已然着了员峤衣裳的弟子,却对着这位昔日的四师公生出了难言的归亲近与归属感。
一人又一人,一声又一声,那些弟子纷纷弯腰向他行礼:“四师公——”
执荼沉默的看着他们,表面风云不改,私下却紧紧地握住了衍凉的手。
“大家,都还好吧。”
这样一声浅浅的问候,其中却不知包涵了他多少心绪。就像当年他在东崖之上的冷清背后,暗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付出。
衍凉扶着执荼,一步一步,慢慢地穿过这些弟子,这其中有他认识的,有他觉得面熟的,也有他从未见过的。
尽管每一步都走得那样的艰难,但衍凉却始终支撑着执荼,守在他的身边。岱舆没了,但前方的路,却必须要走下去。
随着这二人的远去,弟子们也渐渐散去,继续着自己应做的事,只有一人却迎面走了过来。
衍凉抬眼看着他,心情十分复杂:“三师公——好久不见。”
想到怀妤如今的处境,要说对执潇没有半分埋怨,那也是不可能的。可说到底执潇为了岱舆,为了员峤,也是寸步不由己。
且如今再见,执潇也已变化了太多,原本逍遥荒唐的一个人,却生出几分萧索之感,到底心中也有太多苦楚。
执荼看着两人的模样,难得的轻笑了一下,像是调节气氛一般,对着衍凉说道:“哪里是好久不见,不过是分别了几日而已。”
执潇听后,脸上也显出了几分昔日的得意神色。
衍凉一愣,随即很快的联系到了纳魂碗中的种种,恍然明白过来:“你就是烂铜!”
执潇点点头,学着那烂铜的口气说道:“道友,咱们又见面了。”
想当日执潇也是放心不下怀妤和那些离岛的弟子,但无奈自己的父亲盯得紧,寻不到机会。正巧那云渡山庄的帖子不止在陆上各处驿馆间传播,也落到了仙岛上几份。执潇便借着外出历练,取那九龙符的名义上了岸。
可不想一回来,便得知要与楚婼成亲了。
说到这一场婚事,三人又沉默了下来。最终执潇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又为成亲前的琐事所累,匆匆离去了。
入夜,衍凉站在床边整理着两人的被褥,执荼站在窗边眺望着院中的风景。
一道黑气划过,执荼顿时警醒,可随后却发觉那黑气并无攻击,而是落到他的指间,化作了一枚传信的小令。
略施灵力,执荼很快便读取了小令上的信息,而后默默的将它打散了……
第57章 (五六)诀别
夜色中,窦茗推开了房门,慢慢地不带一点声响地走了进去。
房间中的燃起小小的烛光,映亮了他惨白到与执荼别无二致的脸色,底下坑洞中的那一战,窦茗本就重伤的情况下还强行调动灵力,使他最终为体内的阴灵所侵,便是用龙符也无法再遮掩了。
他在房中的床榻边坐了下来,而那床榻之上躺着的正是被他用灵力护存着原貌的,厉逊的尸体。
窦茗就这样,他并没有再靠近,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床榻上的厉逊。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走到了窦茗的身侧,苍老的嗓音像是安慰一般:“只要将那所有的九龙符,都融入到厉老板体内,他自然就会醒来的。”
窦茗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望着厉逊,半晌才点了点头。
“那老朽就不打扰了。”老人见窦茗如此,也不催促什么,一手拄着拐杖,慢慢转身而去。直到他推开房门,窦茗才抬起头来,望着他的背影,掩去晦暗不明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厉逊,起身也出了房间。
执潇被成亲前的琐事缠着忙了一整日,停下来时,夜已过半,身心皆疲倦的厉害。他想要去与衍凉和执荼说说话,可又想到三人之间能谈及的话题,怕是终难逃得过岱舆与怀妤。这两样都是扎在他心头的刺,轻轻一碰便痛得厉害,思来想去,还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不知不觉中,却走到了自己父亲的房前。执潇暗笑自己,这时候来这里又有什么用呢?明日便要成亲,难不成还能指望他今日收回成命吗?
执潇刚要转身离去,却敏锐的感觉到一丝令他无法忽视的阴鸷之气,这种气息令他立刻想到了当初坑洞中与衍凉打斗时的窦茗。心中一沉,执荼抬脚走到父亲的门前,刚要敲响房门寻问一番,却听到了房中人的对话。
“明日便能将那方壶楚岛主一行人引来我员峤,不知您打算何时下手?”执潇无声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父亲的声音。
“不必着急,只要他们出了方壶的护岛阵法,便已暴露于我们手下。”略带虚弱的声音传来,执潇的手颤抖的厉害,他听得出那人是窦茗。
他的父亲为什么会与窦茗一起议事!难道……执潇已经不敢再想下去,而房中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哈哈哈,”员峤岛主志得意满的笑了起来,话语中尽是贪婪:“到时三岛只余我员峤一处,我看谁还能跟我争!”
他笑着笑着,却觉得有些不对,转头又问窦茗:“只是……这到底是关乎方壶生死存亡的大事,若是那楚岛主不从该如何?”
“若要挟那楚岛主去打开他方壶岛下的阵法,他自然是不愿,”窦茗轻轻笑了一下,只是那笑中的冷意让人不禁一抖,“但是让他去开员峤的,可就简单多了。”
“你说什么!”员峤岛主大喝一声,执潇也听出不对,再不犹豫直接破门而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被腥热的鲜血溅了一身。
“父亲!”执潇不敢置信的看着倒在地上血泊之中的人,顾不上防备房间中的窦茗,直接扑了过去。令他意外的时,那员峤岛主竟然还一息尚存。
“我废了他的灵脉,如此他做的恶事也算是还了几分,”窦茗冷眼看着他们,慢慢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当初他正是看上了员峤岛主既蠢又贪,所以才加以诱惑,拉为同盟。也正是因为有了他的帮忙,也使得当初弄沉岱舆那般顺利。如今大事将了,便再没有留着他的必要了。
“你!”执潇刚要冲上来,却被窦茗的一道阴厉之气打了回来。
“你不必白费力气了,”窦茗稍稍停步,执潇昏过去前听到了他如是说道:“醒来后若还有余力便去疏散岛上的弟子吧,这次……就给你们留一条生路。”
天微微亮了,衍凉在一阵灼热之感中醒来。
充斥着阳正之气的灵力,由他的胸口,被引导着源源不断的涌入到他的灵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