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有些胆战心惊地答道:“…确是这样的…”
陈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甚?”
那伙计躲闪着,不敢直视陈吟,嗫嚅答道:“我家掌柜说,现下瀛洲的情况自不会有城外人来,城内的人皆是在忙着修复故居,自不会有人来住店,就吩咐不做早点了,把食材留着给专来用餐的客人便可。”
陈吟顿时觉得这家店的掌柜那脑子许是纸糊的,怪不得先前生意惨淡,可能不是距那繁华之地远的缘故,而是他根本就不会做生意啊!
陈吟压着气火,道:“将你家掌柜叫出来。”
那伙计道:“我家掌柜在火烧的第一天就回西山老家了,现今也没回来。”
原是避难去了,陈吟又开口:“你家掌柜都逃了,你还替他收拾烂摊子?”
那伙计低着头开口:“我家掌柜说等他回来要给我涨工钱的,再言,我父母早已双亡,也无处可避啊。其实若是四位不来的话,我就要动身去西山寻我家掌柜要工钱去了,他上月本就欠着我的,又允我涨钱,如今倒是欠我实在不少。”
陈吟这才细细端量着那伙计,这人左右也不过十六七的样子,身量偏瘦,长相倒是不错的,清俊得很,尤其是那双琉璃眼珠,十分引人,没想到却是个可怜的。
陈吟舔了舔下唇,问道:“我们也是要去西山的,可要同行?”
那伙计听闻喜道:“我自是愿的,可不知是否会给四位公子添麻烦?”
陈吟摆了摆手,爽道:“不差你一个”,拐了拐肘,抵了抵临渊,“白二你说呢?”
临渊看了一眼陈吟,又看着伙计开口:“你若走,此店该如何?”
伙计道:“店内还有一位厨子,掌柜也欠他钱,前几日我就与他商量好了,我去要钱他负责看店。”
临渊点了点头没再言语,倒是陈吟盯着他了许久,没耐心地说:“还不去准备行囊,你等甚?”
那伙计连忙跑进后厅内,片刻后听他与谁交代了几声就出来了,背着一个不大的行囊,嘻嘻地站在陈吟面前,开口:“公子,我准备好了。”
如此一来,五人就动身前往西山了。
本来只有陈吟自己时,他不得不压制着自己想要说话的欲望,毕竟就算他开口了,也不一定会有人理他,可是现在有了那伙计,一切就不一样了。
伙计轻快地跟着陈吟,侧头看着这位俊美的公子,开口:“公子,日后该如何称呼啊?”
陈吟瞥了他一眼,“在下姓陈”,又指着临渊,“这位姓白”,之后又分别介绍了青司木华,然后又重新看着那伙计,问道:“那你呢?”
伙计抓着肩上的包袱带子,笑吟吟的,琉璃眼珠一闪一闪,道:“小的叫初七。”
陈吟抿着唇,看来是将生辰唤作名字了,又问道:“无姓?”
初七苦笑着:“我自小跟着养父,他自我幼时就‘初七初七’地唤我,我不知晓自己姓甚。”
陈吟看他少年模样,这般长相,这般身量,换在哪家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可他偏偏是这样的命数。陈吟又问道:“那你可知你是何年生人?”
初七道:“我是崇德二年生的。”
陈吟又不经意地:“今年是何年?”
初七笑了笑,似是觉得这公子竟是连年号也给忘了挺不可思议的,开口:“崇德十八年。”
陈吟敛着目光,“你是几岁到那家店打杂的?”
初七:“约莫有十一二岁,养父没了,我就去了。”
陈吟点了点头,他用初七看不见的右手在身侧比划了比划,十一二岁约有这么高……,不知为何,他觉得他与这少年总有些说不清的牵连。
虽说初七看不见陈吟的小动作,而在陈吟右旁的临渊却是注意到了陈吟的动作。
临渊看了陈吟许久才慢慢转移了目光,不得不说,他见过陈吟无理取闹的样子,见过他嬉笑撒泼的样子,但是像现在这样,一脸认真又有几分疼惜的样子他着实是未见到过的。
五人走了近半日,终于不得已停了下来,原因是早上未进食的陈吟实在饿得不行了。
由于西山位置偏僻,他们五人早早就进入了一片荒林之中,而现在他们正停留在了林中的一条溪边。
陈吟瘫坐在地上,双唇微微泛着白,掩盖了原来的娇艳之色。
临渊看着这副模样的陈吟,知道他真的是有点受不住,就交代了青司木华几句,又对陈吟说:“你且老实待着,我片刻即归。”
陈吟还未来得及问“去哪”临渊就没了踪影,陈吟也没再深究,就继续耷拉着脑袋养神了。
初七慢慢凑过来,从包袱里拿出一张烙饼,递给陈吟:“公子,暂且吃这个垫垫吧。”
陈吟懒懒地撑开一只眼瞧着他,拿过来了烙饼,开始吃着。
初七又走到青司木华面前,又拿出来两张饼,但被婉拒后,初七又笑吟吟地回到了陈吟身旁,坐下自己也吃起来。
初七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地上的陈吟,一只手枕在脑后,阖着眸,闲散的吃着烙饼。
这公子长得真是好看,他从没见过男子有这样白的肤色。他双眉间有一粒红痣,娇艳欲滴的颜色衬得他更白了。
初七试探地开口:“公子,你们四位是不是从天上来啊?”
陈吟未睁开眼,轻笑了一声,开口:“何出此言啊?”
初七见陈吟未曾否认,觉得自己猜对了,颇有些得意地笑着:“我就是知道。”
陈吟坐起身,睁开眯着的眼睛,眼中含着笑意,双唇闲散地笑着,用手中的烙饼敲了初七脑袋一下,“你这小孩儿倒是日日想着神仙鬼怪之事,这神仙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那烙饼毕竟不是刚做的,硬的很,梆得一下打在脑袋上还是会疼的。初七摸着脑袋,还口:“我见过神仙的!”
陈吟右手搭在撑起的右膝上,手里拿着烙饼,闲散地笑道:“如何见的?”
初七低下脑袋,含糊不清地说:“在梦里……”,说着初七好像又有点不服气,道:“可那不是寻常的梦,因为我梦到的始终都是一样的场景,有位身着浅蓝的男子,在雪夜中冲我缓缓走来,对着我笑,开口叫我‘景宸’……”
陈吟凝住了笑意,他没再听见初七后面讲的话,因为他是回忆起了些什么的……
陈吟脑中迅速闪过几个画面,他看见了初七口中说的那位身着浅蓝色的男子,他也看见了初七,但是容貌并不是十分像的,因为初七更瘦一些,可是他们都有一双好看的引人的琉璃色眼珠。
景宸景宸……
这个名字在陈吟脑中来回激荡着,有一段时间,有个人在他耳边一直轻吟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叹惋痛缅和缱绻。可是有一天之后,那个声音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天正是伽南先祖仙逝之日……
陈吟意识到此人便是伽南口中的那位景宸,怕是初七已是他轮回后的化身了,可是他却有着前世的记忆,他还记得伽南,可是伽南,早在十几万年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陈吟愣愣怔在那处,他记得伽南,甚至连与他渊源颇深的景宸都记得,那他究竟是谁呢?
其实对于失忆这件事,陈吟看得很开的,这东西就应该随缘,该恢复的时候自然就会恢复的,着急也无用,再说了,就算是失忆着他也不愁吃穿的,日子过得也潇洒得很。
由于陈吟出神,他甚至没听见初七叫了他几声。
初七见陈吟那副样子,还以为他是吃烙饼噎到了,便起身去溪边用水壶接水,可是他身量本就瘦小,踩到长了苔藓的滑滑的石头上踉踉跄跄地喊了一声。
听到初七的惊呼,陈吟突然回过神来,伸过手去扶住了将要掉下石头的初七,可陈吟本就是坐在地上的,这样一用力虽然扶住了初七,但自己却不小心跌进了溪中。
站在远处的青司忙过来将上半身完全躺在了溪中的陈吟拉起。
初七见到此状忙上前去擦拭着陈吟的衣襟,陈吟似是受刚才的记忆的影响,看着眼前的初七并未说话,片刻后才打断了初七的动作,恢复往常道:“你还真是不老实,没事去那石头上作甚,就属你身子骨好”,初七有些委屈地努了努嘴没再说话,陈吟又冲向青司笑道:“劳驾青司君生堆火,我好烤烤衣服。”
青司点了点头,就在陈吟不远处生了堆火,木华见状便一同前来与青司共同打了几个木架供陈吟晾衣,搭完那两位便十分自觉的走到远处,背了过身去。
陈吟身着湿漉漉的衣衫走到火堆旁,打算宽衣时,一抬眼发现初七还直勾勾的看着他。陈吟于是故意沉下脸来,冲着初七道:“非礼勿视可曾知晓啊?”
初七恍然大悟般转过身去,陈吟看着初七有些好笑的笑了笑,开始解衣。
陈吟一边解衣,一边盯着初七的背影,一边想着刚才忆起的记忆,先不管他自己的身份,只是这小初七,可是那呆子的先祖的心上人哪,若是他将此事告与那呆子,不知他那素来处事不惊的脸上会展现一副怎样的面色呢?
陈吟正想象着临渊可能的反应,便渐渐觉得自己周身仿佛凝聚了一阵似曾相识的媚香,未及陈吟细想,他只觉后颈一酸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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