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申兰心一个时辰前便在偏厅的桌旁泡茶,用温水将茶杯洗得干干净净。而后便久久地坐在一旁,维持着坐姿,握着杯子的纤细手指攥紧又松开。
“夫人,您可有什么心事?”秋荷见申兰心这副样子,轻声道。
申兰心伸手摸了摸那壶泡好的茶水,滚烫的壶壁又让她缩回手来。凑到脸前吹了吹手,申兰心状似无意道:“秋荷,你觉得那位顾公子,真的与我像吗?”
秋荷蹙眉想了想,又笑道:“夫人实在喜欢那位公子,不如问一问他,可否收做义子。要说像,乍一看不像,但仔细瞧,可有几分像,要奴婢说是哪里像,奴婢一时倒也说不出来。”
申兰心嗯了一声,便挽起衣袖提着茶壶倾倒出一杯茶来,瞧着茶杯里冒出袅袅的白烟,又没头没尾地道:“若我的孩子还在,约莫也是他这般大了。”
秋荷走近申兰心,又低了低声音:“夫人想少爷了么。”
“没有,”申兰心又倒出一杯茶来,那手帕擦了擦手,“顺道想了想,若是他没早夭,现下该是什么模样。他没这个命,这是老天注定的。我想他做什么。”
“等会儿那孩子来了,你请他到这里来吧,”申兰心抬头,“新泡的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秋荷诺诺应了,退出了偏厅。
听见门口人声时,申兰心深吸口气,拢着衣袖起身,红唇轻抿着露出笑来。
秋荷请顾寒进去,便离开了。
“稍坐,小孩子受了些惊吓,待会儿就过来,”申兰心转头又端起方才倒出的一杯茶,“昨夜的事情如何了,夜里见你无心,也没问你。”
“有些头绪……”顾寒接过半温的茶杯,道一声谢,又道,“阿越怎会在此处。”
申兰心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在桌旁坐了,眼睛定定地望着门外:“那孩子自己大概遇见了什么害怕的事,捡了个熟地儿跑山庄了。”
顾寒明显放松了些,只端着那茶杯,又皱了眉。
“喝口水,昨夜是一夜顾不上睡罢。稍等等就来了,”申兰心十分和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兄弟呢,这么关切。”
“阿越还小,本该如此,”申兰心的好意不好推拒,半口温热的茶水饮下,顾寒才觉嗓子干。
申兰心看着顾寒饮了半杯,笑容淡了些,却只挂在嘴角,像个画出来的样子。她突然叹了口气,将自己手中的杯子搁在桌上,闭一闭眼,头上步摇晃动不已。
等了有一会儿,还不见祁越,顾寒生疑,便把茶杯放到桌上,也不知是不是他错觉,那杯子落下时响声分外大,好像……他自己没力气拿一样。“申夫人……”刚想问申兰心,膝盖不听使唤地弯了下,他撑住桌子,才没站不稳。
“你还记得你娘的样子吗?”申兰心一点也不意外似的,稳坐不动地看顾寒,“定是不记得了。连名姓都忘了,怎还会记得样貌。”
顾寒有点听不懂申兰心在说什么,身体的反应提醒他是中了什么迷药。他本能地想拔剑,离申兰心远一点,但控制不住自己,连撑桌子的手臂都没有力气。
“我曾经也有个孩子,若还活着,该与你这般大。只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申兰心自顾自说着,并不看顾寒。
顾寒眼皮越来越沉,白虹支住了他半跪的身子,才没让他跌到地上。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申兰心走到他面前,垂眼俯视着他,“很快就好,让我看一看就好……”
明明没力气思考,申兰心说的有些话还是在脑海里回响。忽又空沉沉地响起很久很久前的话,“寻常人家养不住你,这都是命……”
申兰心站在顾寒身边,只看着他挣扎,从努力保持清醒到彻底昏过去。申兰心冷静地低着头,而后蹲下,把顾寒抱在怀里,一手不慌不忙解开他的上衣。
申兰心扯下白色的衣裳,屏住呼吸看顾寒的后背。青涩的身体骨肉细瘦,蝴蝶骨微微突起,那光洁的后背上,有一处圆点状的伤疤,皮肤颜色比周围浅淡,十分显眼。
“……作孽啊,”申兰心抚着那处痕迹,颤抖着吸进一大口气。她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顾寒的脸,“果然是……你又回来了。”她说着,两滴泪砸出眼眶,落在顾寒后背上。
吸了吸鼻子,申兰心抬手擦拭眼睛,放下胳膊时,除了眼睛微微发红,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把顾寒后背的衣裳拉上去,给他系好衣带,又扶着他起身让他趴在了桌子上。
街上人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一点也没有因为那夜里的怪事影响了正常生活。尽管夜里他们都不敢出门。
顾寒怔怔地走,漫无目的。方才申兰心的话一遍遍地在耳中重复。
“若我告诉你,你娘亲就是我呢,”醒过来时,申兰心坐在他身边,面上连那些和善的笑容都没有了,神情漠然,这么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你小时候被你母亲送去了一座道观,那座道观就在宛城边的山上,我说得可对?”申兰心见他不答,接着说道。
“道观中只生活着一个道姑,再无他人,是也不是?”申兰心字字清楚,顾寒却像还没清醒,任申兰心说,他只背身站在门口。
申兰心笑了:“你后背上有一处伤疤,是小时候被香烙的……”
“阿越呢,”顾寒打断了申兰心,转身盯着她。祁越自然不会在冬至山庄,也说不清为什么这时候要问祁越,他心乱如麻,不愿意听申兰心说话,只想摆脱眼前的境地。
申兰心走近,没看顾寒抽出的剑,收起笑容:“我是你母亲,你此时不敢认,还与我打听一个外人……”
顾寒收起剑,没再看申兰心一眼,转身便走。
母亲,他在街上站住,张口尝试着想念出这两个字,怎么都念不出口。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只有他儿时哭哑嗓子也唤不回的那个背影。他模糊地知道,这时候他这样做是错的。他的母亲认出了他,他惊讶,意外,不敢相信,慌乱,陌生……可独独没有委屈与感动。母亲是什么,他如何形容得出来。
“顾寒,”有谁在叫他。
顾寒看向眼前人,慕云思站在他面前,抱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祁越。
“这副样子,是因为你师弟?”慕云思笑道,“还是因为什么?”
祁越闭着眼睛,半张小脸埋在慕云思怀里,白色的衣裳黑色的发,安生的模样。
“没事,”顾寒心静下来,伸手接过祁越,“他怎会与你在一起。”
“缘分,”慕云思理了理衣襟,轻飘飘道。
二十七、
昨夜。
慕隽鸿从暖香楼里出来,追到街上,早不见那跑出去的人踪影。月光不甚分明,他在小巷前的一段街上来回搜寻,快要放弃时,不远处地上闪着的淡光映进了眼中。慕隽鸿立刻改变方向,朝着那闪光的地方走去。
待到跟前,地上有一张琴,琴边躺着个孩子。他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把剑,头埋在胳膊上,不省人事。
慕隽鸿把琴挟在怀中,另一手将那孩子翻了过来。拨开那孩子脸上挡着的头发,露出那张小脸,眼睫细致,长眉横扬,稍显稚嫩。慕隽鸿自然不知道这是祁越。他看着祁越,缓缓地伸手抚过那两片淡红的嘴唇。
祁越闭着眼睛,一无所知。
慕隽鸿手指停在祁越嘴角处,又收了回来。他半蹲着环视四周,叫唤一声:“少兴。”
夜风吹得道旁林木飒飒作响,听不到人声回应。
“少兴,”慕隽鸿唤一声便停顿,但仍无谁应答。他拨了下琴弦,响起一阵清越的弦鸣,“你自己乖乖出来,我不跟你计较。少兴,我知道你在这附近。”
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琴弦,琴声不大,断断续续。慕隽鸿环顾,周遭与方才没什么不同,他按住琴弦,单手揽起祁越,起身快步走进黑暗中。
客栈门开着,伙计趴在柜台后头打鼾。慕隽鸿进去,那伙计也没醒。他兀自上楼,进了地字一号房间,不轻不重地踢了下门,背靠着,把门关上。
慕隽鸿先把琴放在桌上,接着把祁越放在床榻上,之后坐在床榻边,不动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祁越,又做了与方才一样的动作,拂过他的嘴唇后,又顺着挺直的鼻梁抚上了他的眉眼。
慕隽鸿天青衣袖下的手指从祁越脸侧流连到耳旁,顺着耳后移到下颔,颈项……慕隽鸿描着祁越颈下一段细细的锁骨,终于攥住了他的衣襟,另一手解开了那白色的衣带。
祁越大半个上身露出来,小小的身量,没什么线条,只是年幼身体的模样,慕隽鸿半只手掌便盖住了他一个肩头。
“咚咚咚”,这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慕隽鸿站着不动,门又响了几声。他慢慢地站直,把祁越上身的衣服给拉上去。慕隽鸿搭着自己衣领又松开,这才走到门前,双手一拉,打开了门。
“叔叔?”站在门口的是慕云思,他心事重重的样子,等不及慕隽鸿说话,便进门来又转身把门关上。
慕隽鸿站在门边,措手不及:“云思……你怎会在这里?”
慕云思离开门,正色道:“叔叔不也在这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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