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慷他人之慨的行径自然是换来龙哥一顿爆栗,顺带夜里收拾屁股,但气归气骂也骂,可龙哥气气哼哼骂骂咧咧地,照旧将树桩子带回了小院。就拣田后屋前空地正中无遮无蔽的一块晒场,松过夯实的泥地,硬生生把树桩子栽下了。
于是日当桌台夜烫酒,晴时摆茶雨爬龟,这老树桩安安分分长在地里,十天半月瞧不出死活,一月俩月无甚变化,却实在是个不错的家具摆设。最贴心是台面大,龙哥只不化出巨蛇的原身,半条蛇尾巴盘在上头且绰绰有余,腰细腿孱的杨柳肢,整个人蜷坐起来,大冷天里也显露出别样的风情,不啻为艳景。
只他卧佛似的躺下,小虎子必然要黏过来。就趴在那弯迤起伏的曲线最高处,折过腰窝自成一抹浑圆的美胯上,人身蛇尾与那般婀娜紧密贴合,似在拱笑的美目上添画一道月牙眉,相得益彰。
在田里忙活着收割的卢蝎虎,往往起身一回眸,便见如此安适迷人的画面,堪称赏心悦目,山居恬淡,夫复何求?
他是料不到有危险的。
十年了,除了父亲和最后与他报来丧讯的村民,他不曾见过第三人,早以为世间将他抛弃,他亦自得做一缕遗落在红尘一隅的孤魂。
他不恨人,不怕人,忘了防人。
山中拾柴遇三五旅者,好心领至自家借泊一宿,入院门见娇儿,卢蝎虎习以为常,来人却惊为天人,继生色心歹念,森森狞笑亮出了藏好的凶器。
他们是流寇,他们是暴徒,他们是一路走一路嗜血的恶匪,无法无天,见佛杀佛。
他们要夺美色害人命,享今朝的快活!
砍刀落下溅起珠红,龙哥暴怒,霎时阴云布劫雷,打落的霹雳光里乍现玄角龙鳞的大蛇,顶天立地,代诸神降罚!
那是卢蝎虎视界黯淡前瞥见的最后一抹景象。
魂凄凄,幽夜中飘荡。
意惶惶,虚实间谵妄。
置身在这无边的空无,卢蝎虎突然忘了自己是谁,不记从何处来,要往哪里去。他好似枯叶残蕊般身不由己地飘零,停泊于一处栈桥上。踏上了木板方见其下水流,静定无波,黑荧如镜。那水面上倒映出一方哀艳的面容,偏头看去,其人正坐在身侧,赤足垂悬,亦从容地望着自己。竟不觉得突兀,仿佛他本该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直觉是熟识之人,可卢蝎虎想不起来了。便想询一声,却只感到喉紧声哑,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他困惑极了,面前姱容修态的丽人则对他心念悉知了一般,微凉的指尖抚上了面颊,喟叹着:“痴人啊,为何不肯断了念头?倾尽玲珑七窍换一面,找见了,便是为了死在我跟前么?我何尝求过你的命?不需还,什么都不需还,我从未恨过!”
卢蝎虎痴痴地落下泪来。
对面的人也陪敬一滴。
泪痕直直划过素白的面容,骇然画下一笔腥殷。
坠珠落在卢蝎虎不知何时托举的掌心,依旧是清明透彻的莹洁。
丽人包住卢蝎虎的手,诱他饮下了泪,继而吻他,轻轻柔柔地,若飞絮巧捷地拂过唇瓣,含着羞赧的挚诚。
倏然有无穷无尽的画面撞进脑海,不同的时节各异的装扮迥然的年纪,许多的面孔却都是同一个人。卢蝎虎知道他们是同一人,是自己。
总是一而再地寻找,匆匆结束的生命,或者孤独终老,轮回着灵魂深处镌刻的提示,期盼一次善始善终的偿还。
“我走了,你好好地做你的凡人,莫想我。非你负我,是命中无缘,我们,两清了!”
骤然炸响在耳畔的别言,决绝亦浅浅,是云淡风轻的从此相忘,宿命里再会无期。
“不——”
嘶喊的姿势仍无法将内心的挣抵宣之于口,卢蝎虎吼不出来,挽留不住,痛不欲生。
轻絮的吻又落了回来,一点一点紧了重了渡气以换,呼吸声里依依叮咛:“那就跟牢我,回去了,别走丢了!”
前尘往事遽然抽离,猛张开眼,钟石穹顶萤火磷辉,远离红尘,还是人间。
这条命,这个人,活着回来了。
眼前是那雌雄莫辨的丽人,是切切实实的龙哥。他身伏低着,笑容里含着剔不去的没奈何,叫他一贯媚然的眉眼都显得苦了。熟悉的指凉落在卢蝎虎左颊的红瘢上,莫名哀戚。
死里逃生,卢蝎虎很是高兴,张口欲言,竟如同梦境中一般挤不出声来,眼底不禁透露出茫然,手下意识按上喉部。
“那一刀砍得不巧,声带断了,以后你便真是个小哑巴了!”龙哥指尖滑至他脖颈上那道已缝得蜈蚣脚一般密密麻麻的刀疤,嬉言安慰,“总算命保住了,不亏啥!”
卢蝎虎一如既往憨憨笑,附和着点头,心里头说:“反正龙哥听得见,都知道。”
龙哥亦笑,只是更苦:“是啊,你总不肯说,我却总能知道的!但我说的话,你为何总是不听呢?这样是不是很不公平?”
卢蝎虎不解:“何事我不曾听你的了?”
龙哥忽覆唇吻他,恰如梦中的飞羽轻柔,呵气说:“很多事,太多太多!”
卢蝎虎才醒,脑子里未彻底清明,梦境的内容亦渐渐不能记得,此刻再被龙哥挑弄的啄吻亲得无措,脸上起潮红,脑海中愈加糊糟糟的,相反心底里又觉得可舒服可踏实了。一直以来,龙哥是很少这般缱绻难离地与他说话的,总是呵斥加捉弄,叫人辨不清他几时真情几时假意。却倏然将所有的身段都放下了,来攀牵来依恋,来嗔嗔怨怨纠纠缠缠,说自己的怕与痴。
然而卢蝎虎确不知他怕什么?因何痴?
只得任凭他讨取索要,失守了唇齿把握的门关,在巧舌的挠拨裹卷下乱了呼吸。
他意识浑噩地想龙哥的蛇信变短也热了,好像是人——
倏地察觉:“龙哥,你的角呢?”两手拨开垂下的额发拼命寻摸,可原本自额前钻出的黑色小尖角切切实不见了。
龙哥按下他手来放在自己唇上一根根手指吻过去,答非所问:“龚忻!”
卢蝎虎不明白。
“我叫龚忻,不是龙哥。”龚忻持续献上炽吻,含糊的话语里告诉他,“以后别叫我龙哥了。我是龚忻,只许你唤我龚忻。”
卢蝎虎被动回应,由得对方双手在自己身上逡巡,将蔽体的薄薄一层寝衣全都剥下了,剩一具光光溜溜干干净净的躯体呈在他眼前,每一寸都粘他的眼勾他的魂。
蛇不问长相,气味相投,这样的话从来便只当是个趣儿,纵然卢蝎虎认了自己是盘“好吃”的肴,但绝对好吃不好看。
“那又怎样呢?”龚忻将自己的衣衫也褪尽了,袒露着男性柔也悍的身体与他肌肤厮磨,“光好吃还不够吗?或者我剜了这双眼,陪你缺一窍,你哑我盲,可是般配了?”
卢蝎虎急摇头:“你的眼多好看,像有星星落在里面。”
龚忻无声笑:“呀,哪里哑了?分明伶牙俐齿得很。”
言罢狠狠嘬了一口小子瘦削的锁骨,烙下一枚红印,唇往上乞,手向下游。
“笨丑丑,睡了好久,叫本座等得难捱,赔我的快活!”
卢蝎虎猛然又意识到:“尾巴?不用?”
龚忻甩着两条雪白的人腿盘住了卢蝎虎的腰,稳稳坐在他胯间,舔湿了红润的唇,笑出了熟悉的尖牙。
“本座说了,要快活。做人的快活!”
言罢忽撩起了铺满石床的曳地长发,眨眼化作玲珑女体,手捋着卢蝎虎昂扬的枪具,徐徐套坐了下去。
卢蝎虎呼吸闭住,从头到脚都燥起来。
第13章 十三、阴阳和合功
是如此难以形容的酣然!
陌生的体验下,身体却给出了自然而然的应和。完全无需临时的教授,两人仿佛天生一套的模板,纯粹地契合在一起。
卢蝎虎压根儿扶不住龚忻那柔韧无骨的腰肢。比竹要曲意婉转但不阿谀,将自己当做美馔合盘托上。又非仅止于奉献给予,他同时要索取,承欢又求欢,实在美得不似凡物。
一忽上,一忽下,入天卧云枕妃霞,一手撷朵日晖当额彩,一手撩把絮绵作甘霖,叠叠声息,口无言,心语聆,便都作吟吟矜矜,只许他听。
*****************************************咔嚓剪掉
满以为甜蜜温存休一段落,想不到身前的妖娆男子稍歇复来。
一趟趟抛高落低,一回回欲壑难平,卢蝎虎每次觉得自己舒服得将要失去意识了,却又被无穷无度的龚忻闹醒。醒也仅片刻,随后继续在□□欢靡中醉生梦死。偶尔他错觉自己其实应是死的,死后的场景并不可怖,却寂寞得要哭了,心底空荡荡想念一个人,想来想去竟想不起那人是谁。
然而活过来的卢蝎虎无比坚定,此生此世,值得他惦念的人就在眼前在身边。他们在一起,彼此交融,合一,唯一。
最后的宣泄,龚忻居然仍未显出疲态,他整个人绵绵依依伏在已神志浑噩的卢蝎虎胸口,手搭在他鼓胀的腹上,突地笑出了泪。
合目将息的人自然点滴未有察觉,兀自撒娇起赖,口齿不清地呓语:“不行了,好多,蛋、蛋,放不下……”
龚忻在他枕边侧躺下来,将他妥帖地箍进怀里,依然笑,依旧哭,说:“傻丑丑,冬天啦,蛇要睡觉,不产卵了,不会再有蛋蛋的。”
他指腹在睡熟之人颈上的疤痕处来回摩挲,意义不明地叹息:“如此便够了吧!以后他们再也无法找到你将你带走,你就能活下去,一直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