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惜年与元遥说了一阵话,便逮着他胡乱亲了一顿,他仿佛觉得很新鲜,逮着机会便要跟元遥亲一下。再更进一步,他两人都没提,不约而同地守着君子之礼。况且,在这荒凉地界,似乎也不大方便。
苏还坐在车边,也与阿柏在说话,他悄悄问:“阿柏,你不觉得陶道长最近跟元将军单独离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们是不是好上了?”
阿柏瞪了他一眼,道:“心思不正,下流!人家聊聊天也不可以吗?”
云笙捏紧了袖子,看向陶惜年离去的方向,仿佛在考量着什么。再这样下去,他就没机会了。
翌日,风突然大了起来。
“元将军,有一顶帐篷不见了。”车安星道,“兴许是昨晚上那闲置的帐篷正好离风口近,被吹走了。”
丢了帐篷是很麻烦的。他们一共带了三顶,昨晚上云笙和阿柏睡在车里,有一顶没用上。没用上不代表没有用,若是后面要用却没有便尴尬了。
“以你的经验,找得回来么?”元遥问。
“我不确定,最远也就两个沙坡山头,一个时辰还找不到便不找了吧。”
“那我牵着马与你同去。”元遥回头,对陶惜年道,“我与车安星去找帐篷,你们且在此处等着,不要乱走。”
陶惜年点头:“早点回啊,今日风大,路上当心。”
看着元遥远去,陶惜年在火边将手烤热,便钻回帐篷里。今日风很大,天气又冷,他愿意在被子里待着。
阿柏在煮粥,不时跟对面的苏还说话,云笙最近挺安静,很少说话。陶惜年大概知道原因,但没办法。他对云笙没有那种感情,强求不来的。云笙大概也明白。
“道长,快起来吃饭,吃过了再歇嘛。”阿柏在喊。
“不等阿遥他们了?”
“哪等得了啊,我给大和尚塞了干粮,以免他们路上饿。先吃上,我会给他们留两份肉粥的。”
陶惜年钻出去,接了烤热的卷饼,就着热乎乎的肉粥,饱吃了一顿。他们躲在山丘下帐篷后面,今日风大,不小心能吃上沙子。阿柏每回盛粥都是小心翼翼地掀开,然后立马盖上,生怕掉了沙子。至于碗里的,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几人吃饱喝足,陶惜年望向远处的天空,站起身,道:“那是怎么了?”
不远处灰蒙蒙一片,仿佛黑云压城,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因为从未来过西北,并不知晓要发生什么。苏还看了那处,蹙眉道:“别不是……沙暴吧?”
“沙暴?”陶惜年觉得要糟,“那该怎么办,能躲过去么?咱们行李该怎么办?”
他急匆匆地将骆驼和马都拉到背风处,一匹接一匹,系好,以免被吹散了。那片灰云眼看着就要压过来,他们避风的小土坡不高,沙暴过来的时候,可能根本就挡不住什么。风沙越来越大,他连忙加固了其中一个帐篷,让大家都躲进去。
“能挡得住么?”云笙道。
四个人蜷缩在小小的帐篷中,挨着彼此。外面的风沙越来越大,马儿的嘶声传来,他们已经没有心力去管。陶惜年翻出一张符箓,变了个巨大的罩子,罩在他们和骆驼马匹上方。风沙瞬间小了,全打在罩子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元遥和车安星现在怎样了?虽说车安星经历丰富,但这样大的沙暴,他们能躲得过吗?
陶惜年顶了一阵,这毕竟不是跟某个道人斗法,这是在跟老天爷斗啊!他撑了一阵,觉得乏力,也不知这沙暴多久才过去,便让苏还将马匹和骆驼尽量集中,慢慢缩小了罩子。
“苏还,我快顶不住了,你能顶吗?能顶我们两个轮着顶,咬咬牙沙暴说不定就过去了!”
苏还为难道:“我不会幻化啊,我只会叫鬼。让你跟我双修你不肯,若是你肯跟我双修,我说不定就会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啊,不行就算了!你不是说你能变女人吗?变女人不是幻化?”
“我只能变自己啊,变不了别的东西。”
阿柏叫道:“苏还!你把你自己变成大锅,不就能出去挡沙了嘛!”
“喂!太残忍了吧,要用我的肉身去挡吗?毫无人性!”
苏还叫了一阵,见陶惜年实在是顶不住了,道:“我出去挡一刻钟试试,实在不行那咱们就只能不管骆驼和马了。”
说罢出了门,变成一只大罩子,和陶惜年刚刚变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挡住了风沙。陶惜年则收了力,倒在被褥里,浑身发软。
“还是能挡的嘛。”阿柏叫道,“苏还,你多顶一阵,说不得沙暴很快就停了。”
阿柏说完后,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怎么了?”苏还的声音从帐篷顶上传来。
“不见了!不见了!道长和云笙都不见了!”阿柏急得要哭出来,“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怎么办!”
“不见了?”苏还撤了力,钻进帐篷,云笙和陶惜年坐的地方空空如也,“真是见了鬼了!”
沙暴还在继续吹,马又开始乱叫,没有加固的帐篷被掀起一角,眼看着就要吹飞了。苏还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继续顶着,你四处看看,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阿柏急得直哭:“哪有什么啊,什么都没有!”
“我先顶一阵,风沙小了就叫鬼出来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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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前生
铁骑踏破寺院的宁静,初始来人只抓走高僧,接着,全城所有沙门无一幸免。
僧人被诛杀,佛像坍塌,佛头倒在地上。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寺院化作焦土。
“潘郎,我会为你报仇!”六月声音幽幽传来。
在六月的记忆中,陶惜年又一次看到了潘郎。正是初春时节,潘郎伸出左手接住正在掉落的梅瓣,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看见,那潘郎左手腕下方有块水滴状的红痕,像是胎记,比他肩上的略略大了一些。
陶惜年醒了,格外地清醒。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了,他知道他自己是谁,而眼前人又是谁。
他在一处山洞中,手脚都被绳子缚住。他试着挣扎,却越动越紧。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绳索,便索性不动了。
云笙坐在火堆旁,火光中,神情有些黯然。
“潘郎,你醒了?”他道。
“你是法庆!”
云笙笑了:“那才不是我的名字,你不是知道吗?我叫六月。我找了你好多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我知道你还会转世,带着煞星的身份。不过,等你再转世一次,身上的印记便能消了吧,那时我便再也找不到你了。潘郎,在这一世相遇,是我们的缘分。”
陶惜年仔细回忆了梦里的情节,他在梦中看到的,恐怕正是百年前的太武帝灭佛事件。
太平真君六年,胡人盖吴在杏城起义,武帝亲自率兵镇压。当武帝到达长安,发现长安某寺院中藏了几件兵器,便怀疑沙门与逆贼有交往,并杀死了一众高僧。在崔浩的劝说下,原本就对沙门不满的武帝,命人诛杀了长安所有沙门,并焚毁佛经佛像。
这便是魏国史上最残忍的灭佛事件。
他在梦里看到了,他的前世潘郎,真的与盖吴有交往。他救了盖吴,却引来武帝灭佛。虽说武帝早就厌恶佛家,但令武帝震怒的,真的是他。
“潘郎可真是个煞星,害死了那么多人……”陶惜年自嘲笑道。
“才不是!你没有错!”云笙激动道,“是那昏君早就看不惯沙门,跟你没关系!你只是恰好充当了那个引火的人,所以……才被人叫做煞星。”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继续道:“你看,这一世已经好多了,只克原本八字就轻的人。就算你遇不到她们,她们也会因为别的原因夭折,你不用自责。再到下一世,你身上的煞气就解了。”
陶惜年道:“你知道潘郎的前一世又是什么人?”他想,恐怕是个比潘郎更大的煞星。
云笙摇头:“不知。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只要潘郎还好好的,就行了。潘郎你要记住,你不曾对不起任何人。”
陶惜年此前一直不明白法庆造反的缘由,现在明白了。他为的就是扰乱朝堂,让武帝的后人头疼。他会夺舍之术,被剿灭就换个身体重来一次,让北魏朝廷麻烦不断才是他的乐趣所在。
“冀州城郊的崔郎君,是崔浩后人?”陶惜年问。他想起阿南和疯病人崔郎君,只有这个原因,六月才会对他百般折磨,又不让他去死。
“哈哈哈,是啊,崔老儿一百年前就因国史之狱牵连九族,这是他的报应!我没能亲手杀了他,但折磨他逃脱的后人却做得到。他要为他所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
火光中,云笙温润的脸忽然变得狰狞。他心里装了太多的恨。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你躲过了灭佛?”
云笙站起来,在他身旁坐下,说:“官兵来捉人的时候,我躲在后院地窖里,逃过一劫,后来偷偷摸摸出了长安城,一路西逃,走了很远很远,不敢停下来,误打误撞到了迷城。迷城里有许多妖,十分厉害,会戏耍路人,还会吃人。我心里憋着一口气,想为你报仇,被妖吃掉之后灵魂居然没有散去,而是成了厉鬼。我同那些妖物撕咬,也不知过了多少年,竟称霸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