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时,却见云笙站在他房前,不小心割着的手指用方巾包着,似乎在犹豫着是否要敲门。
“云笙,你怎么了?手给我看看。”
云笙伸出手,陶惜年解了巾帕,一道长长的伤痕横亘在他的中指处,幸而伤口并不深,过不了多久就能好了。这可是双弹琴的手,伤了可惜。
“昨晚上有过来拿药么?”
云笙摇头,道:“我回房了。”
“伤口不深,但也要注意,这两日别沾水。我去给你找药。”
他领着云笙进了门,阿柏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跳起来,奇道:“真是稀奇啦,道长你怎么起得比我早啊,昨晚上多晚睡的?我都睡着了你还没回来……”
陶惜年讪笑道:“咳,也不知怎的就醒了,闲来无事便出去走了走。云笙的手伤了,你去把药箱找来。”
阿柏从竹箱里翻出药箱,放在矮桌上,疑惑道:“好端端地,怎么伤了手?”
怎么伤了手,自然还是不要说的好。
“昨日不当心打翻了水杯,割伤了。”云笙道。
☆、第066章 诉衷情(三)
陶惜年从药箱里翻出生肌止血的药,洒在云笙的伤口上,又用干净的细纱布将伤口裹起来。末了,他觉得肚子有点饿,吩咐阿柏道:“阿柏,你出去瞧瞧,看军营里有没有早饭可以拿,能拿就拿三份过来。”说罢将阿柏变成了人形。
阿柏欢天喜地出了门,房中便只剩了云笙和陶惜年。其实陶惜年看得出来,云笙找他,是有话要说的,至于要说什么,或许与昨晚上的事情有关。
“陶郎,你不打算娶妻么?”云笙问。
“云笙你有所不知,我命里带煞,会克人的,尤其是女人。这辈子……是娶不了妻了。”
“命中带煞?谁说的,胡说八道的吧?”云笙眼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起初我也不信,不过我的确是死了三个未婚妻。陶家也在我出生后日渐衰落。后来么,我便认命了,上山修道,断了尘缘。”
“可你与元将军……”
“啊,我给他算过,他八字硬,不会被我克的。”陶惜年笑得一脸得意。
云笙低下头去,道:“陶郎,我……”
“怎么?”
“我很喜欢你啊……自从那日在东秦州再次见到你,不……从那日你在茶楼外应了我的琴,我便日日念着你……”
陶惜年愣住了,他没想到云笙会这般直白。云笙身子微微向前倾,迅速地亲了陶惜年的脸颊,站起身,风一般跑了。
陶惜年呆愣半晌,用袖子蹭了蹭脸蛋,猛地摇摇头。这是怎么了?
苏怀常常表示要与他双修,但只是说说罢了,对他没什么意思。但云笙么……似乎是认真的。他头一次面临这般棘手的情况,整个人都傻了。
阿柏费劲地用托盘端了三碗稀粥和馒头牛肉过来,却只见陶惜年呆坐着,整个人傻兮兮的。他疑惑道:“道长,你怎么了?云笙去哪儿了?”
陶惜年回过神来,道:“哦……他回去了,他想歇息一下,没睡好。”
“你呢,你睡好没?昨日那么晚才睡,今儿个又早醒了。”
“我啊……我也没睡好,待会儿困了就去睡回笼觉去。”
“那多的这份粥菜怎么办?”
他站起身,道:“我去看看阿遥醒了没有,给他留着。”
他围了围脖出门,敲了隔壁三下没人应。推门,元遥已经不见了。
大概去找穆朗了。准备去敦煌的物资还需要费些心力,这些事情,一直是元遥在处理,他和苏还倒乐得清闲。
天气冷,苏还与他坐在篝火边上,云笙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露面。陶惜年不知道现在与他说话方不方便,说了……或许反而会伤了他,他自己能明白吧。
午时刚过,元遥与穆朗便回来了,还牵回几只骆驼。与骆驼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异族年轻人。陶惜年注意到,那年轻人并非鲜卑人,而是西域来的异族,棕色头发,那双眼睛竟是绿色的,像块上好的碧玉。
“算你们运气好,我找来了最好的向导。还没跟陶道长、苏道长介绍,他叫车安星,有了他,包管不会迷路。”穆朗介绍道。
“车姓,莫非车向导是车师国人?”陶惜年道。
车安星有些诧异,那双绿色的眼睛看着陶惜年,微微笑道:“陶道长见多识广,我祖上的确是车师国人,父母那辈便住在高昌。我么,年少时随叔伯出来闯荡,常在敦煌一带游历。”
“车向导不常来薄骨律,能碰到他真是你们的运气。他能带着你们一路到高昌去,不用在敦煌换向导了。”
这自然是极好的,省了不少事儿。然而一想到几日后又要踏上旅途,陶惜年就觉得腰疼。若是换了骆驼没了马车,恐怕更疼的是屁股。
“我们几日后上路?”
元遥道:“再休息几日,车向导觉得哪日天气合适了,我们再上路。”
车安星说:“这几日风大,沙路不好走,三日后风会小的,那时可以上路。”
还有三日休息,陶惜年放下心来。这一次与前几回都不同,路上很可能完全找不到寄宿的地方。他问:“车向导,这路上有客栈休息么?”
“放心,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烟,我知道最好走的路线和路上所有的小镇,能住店自然是最好的,不过的确有不少地方完全没有人烟,路也不好走,还需要多备些粮食和水。”
原来有客栈,他还以为完全没有,一路只能住帐篷。车安星这么一说,他倒是安心多了。
三日后,天刚蒙蒙亮,窗外便传来了马声。他知道,那是元遥和车安星在准备。
“起床啦!起床!今日咱们要上路了,你可不能偷懒!”三日时光一晃而过,他刚觉得休息够了,便又要出发了。
陶惜年从床上艰难地起身,挠了挠乱发。
“道长,万一路上水不够怎么办?我可活不成了!”阿柏紧张得大呼小叫。
“实在不成你便休眠吧,一路过去不少地界是沙漠和黑戈壁,寸草不生的,难为你了。”
“那你可得把我看管好了,别不小心落在沙土堆里,这样我就跟死了没区别,再也活不过来啦!”
“好啦,不会的,我几时做过这样的事情?会把你好好放着,放在竹箱里,一定不会忘!”
陶惜年再三保证,阿柏终于放下心,去检查行李是否有遗漏。
陶惜年穿好衣裳洗漱过了,刚跨出门,却碰上了云笙。云笙往后退了几步,一副想说又难以开口的神情,最终还是走开了。陶惜年觉得有一丝尴尬,这几日见了云笙都是这般,连元遥都发现了,还问他云笙为何突然这样。陶惜年只好同他说,云笙大概是那晚撞见了他们,觉得不大好意思吧。
苏还似乎是没睡饱,一副痴呆模样,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遭到了阿柏的一通嫌弃。他充耳不闻,牵了一只骆驼,摘了几把草跟那只骆驼培养感情。
元遥舍不得把奔月拉到荒凉地界去,便把它托付给了穆朗。苏还和陶惜年的马,还有云笙的两匹马则保留着。马的脚程快,适合拉车,骆驼就不大行了。沙漠里马不好走,他们便将车里的行李都放在骆驼身上,减轻马车重量。有了马车,他们还能在车里休息,不至于一直骑在骆驼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车师是古代中亚国家,位置大概在今天吐鲁番附近。
☆、第067章 迷途
车安星检查了行李物品放置的位置,确认粮食和水都带够了,又检查了骆驼和马的情况,一切准备就绪。
元遥与穆朗道别,阿柏恋恋不舍地放下盛稀粥的碗,往嘴里又塞了两块肉干。
陶惜年也吃饱了,拍拍阿柏的后背,道:“放心吧,吃的喝的都带够了,不会饿的。你尽量待马车里,别出来,免得一路上动不动就渴了。”
阿柏擦擦嘴,蹦跶着上了马车。
陶惜年上车,云笙坐在车中,望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有什么话这时也不大好说了,其他人都在。
元遥代替苏还赶马,苏还则骑在乖乖跪坐的骆驼身上,觉得很新鲜。然而车安星喊了口令,骆驼站起身来,他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下去,连忙扶住了缰绳。
阿柏乐得直打颤,笑道:“苏还,你好笨啊!”
苏还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咋地,就你聪明啊,你上来试试?”
车轮骨碌碌转动,朝着西北前行。云笙伤了手,不再弹琴。陶惜年则开始吹起了曲子,以免大伙儿旅途无聊。阿柏低头玩着他的竹蜻蜓,斜躺在陶惜年身旁,累了便睡了,做了几个好梦。
在荒山野岭走了七日,只在起初两日有床可睡,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接连五日没有住店了。陶惜年觉得有些乏,问了车安星,他道:“快了,还有一日便能到一个小村落,大概有十来户人家,能让我们借住一宿。”
夜晚的风很大,他们在背风处搭起帐篷,一共搭了两顶大帐篷,马车留给云笙和阿柏睡。
过了月圆夜,星星特别明亮。西北干旱少雨,到了夜晚便能瞧见顶灿烂的星空。陶惜年与元遥走到一处小坡上,坐下,就同那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