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平时的她,在第一时间发现赫胥猗的所作所为时,就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既然结了婚,夫妻俩就是最亲密的关系,合该共同进退,一起承担。只要说开了,就算帮着赫胥猗一起对付许、张两家又有什么难?
可是,尹如琢做了最留后患的选择,而赫胥猗——他是真的小瞧了这小妮子。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他或许还能欣赏一下她忍辱负重的复仇之路,可这牵扯到了他的女儿,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纵赫胥猗惹事。
“你想清楚之前都不准见她,我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尹润松向来开明,尹如琢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父亲的霸道。
“静怡,我最近要处理不少事,如琢就先麻烦你了,这段时间不忙吧?这孩子没什么朋友,希望你能陪陪她。”
徐静怡默默站在一旁,直到尹润松提起她,才恭敬道:“当然,应该的,伯父你放心。”
尹润松点点头,一点儿也不觉得麻烦了人家。
“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
尹润松来去匆匆,尹如琢一时沉默不语。
“好了,你先不要想了,好好休息要紧。饿了吗?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一些流质的食物,伤到肠子了。”
“还好,”尹如琢勉强笑道,“不好意思让你听到这些,你不用在意我爸爸的话,我可以照顾自己的。”
“好啦,你们愿意在我们面前说是信任我。我最近正好有空,你就别见外了。再说,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娱乐圈可不单纯,想要独善其身、与世无争,还是得背靠大树好乘凉。
尹如琢不仅仅是帮助她,也真心地对待她,欣赏她。她曾以为对方多少带着一些目的,也不介意当她的情人,只可惜,最后痴心妄想的是她自己。
这是徐静怡的心意,尹如琢没有严正拒绝。她知道,对方一直牵挂着受自己帮助的事,这样能让她觉得轻松一些。
“静怡,你也觉得我不像自己了吗?”
尹如琢一直在思考尹润松的话。
“我不知道你和赫胥小姐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伯父这样说,那你或许确实该认真思考一下。”徐静怡说得很含蓄委婉,“当然,我觉得不像自己这种话本身就不大对,可能那些只是你没有发现的另一面而已。”
尹如琢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似乎是在思考,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静怡,我真的很爱猗猗。”
“我知道。”
“可是她说,她需要的不是我的爱,不是我的保护,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徐静怡第一次看到尹如琢这样迷茫。
“我想他人是无法评定这个对错的,在我看来,更为重要的是你开心吗?还有,你爱的人开心吗?”
她开心吗?
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她应该是开心的吧?
可猗猗开心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一个人连在伴侣面前也要演戏,又怎么可能快乐呢?
尹如琢以为自己能保护赫胥猗,可事实上,赫胥猗根本就不需要这种保护,她能自己处理好问题。
她自诩的爱和包容最终也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傲慢与自我满足而已,她从来不了解赫胥猗,也从来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如琢。”徐静怡坐到床边,试探地握住了尹如琢的手,“有的时候人总是看不清身边的事与人,越是在乎就越容易失去客观。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
她仍喜欢着尹如琢,但也知道尹如琢对赫胥猗的感情,她不想成为破坏对方幸福的人。可如果她们的恩爱只是假象,她不介意主动出击,把握住自己的幸福——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第50章
“茯苓小姐。”
晚上十点, 徐静怡终于从尹如琢的病房中出来, 赫胥猗仍坐在门边, 似乎一动都没有动过。
“赫胥小姐。”
徐静怡对着她点了点头, 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尹如琢的妻子被挡在门外, 反倒是她这个外人登堂入室, 实在是有几分讽刺。
“如琢怎么样?她醒了吗?”
赫胥猗站起身, 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但神情态度仍不失贵族小姐的风范。
“应该没什么问题, 伯父让我去帮她拿点衣服, 能劳烦您带我去一趟家里吗?”
赫胥猗一愣。
徐静怡神态自若,似乎一点儿不觉得自己的言行有不合规矩的地方。
“赫胥小姐?”
赫胥猗暗暗深吸了口气。
“还是我回去拿吧, 如琢这里也不能没人。”
尹润松刚来了一趟立即就又走了,是徐静怡在里面陪到现在。
尹家人丁单薄, 尹如琢连个堂的兄弟姐妹都没有, 妈妈那边的亲戚更是基本都在国外, 所以很难找到关系亲近点的人来看护。
当然,这不意味着真没人能照顾得了尹如琢,尹家雇佣关系久一点的佣人都是值得信任的,赫胥猗不相信尹润松找不出来。
可他偏偏叫了茯苓过来,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警告和示威。
对赫胥猗来说重要的不是尹润松的想法,也不是茯苓的想法,而是尹如琢的想法。
“……其实是这样的,”徐静怡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解释道, “如琢怕你不好好休息,让我督促你回去休息。”
这个意思是说,让她不要回来了?
“这是如琢说的?”
“是她的意思,伯父现在在气头上,你没办法进去。不如先好好休息,养足精力,等她和伯父沟通好,你再来照顾她。”
赫胥猗承认,徐静怡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作为妻子的她无法在这种关键时刻陪伴在尹如琢身边,却要由其他人来传话,又是个什么道理呢?
现在张家的事基本已经尘埃落定,她的复仇也将步入最后一个阶段。
可是,她没有大快人心的感觉,尹如琢受伤后一切都乱了。
她向来不相信什么以德报怨,也一直认为只有复仇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可她从没想过,出这口恶气的代价是伤害他人,伤害尹如琢。
究竟为什么会失控了呢?
“没关系,我撑得住。麻烦茯苓小姐在这里照看如琢,我回家拿些衣服和日常用品,很快就回来。”
对方神情坚定,徐静怡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又不是什么迫不及待想要上位的小三,如果赫胥猗和尹如琢之间真有问题,那么等她们分开了再说也不迟。
尹如琢的性格她清楚得很,对待感情近乎于洁癖的程度。她实在没必要这时候上赶着插足,反而破坏了两人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结下的深厚情谊。
时隔半个多月,赫胥猗终于再一次回到了家中。尹如琢不在的,房内看起来空荡荡的。
这个家她住了将近三年,本该是她除赫胥庄园之外最熟悉的地方,只是此刻她却觉得如此陌生。
家里的客厅有那么大吗?灯光有那么昏暗吗?空气有那么冷清吗?
或许她熟悉的根本就不是这栋房子,而是那个有尹如琢在的家。
太可笑了,她竟然在此刻才意识到这一点。
赫胥猗恍惚地走进卧室,开始机械地整理着尹如琢的东西。
之前离家出走,她带走了自己那一半日常用品,空出来的位置此刻看起来异常醒目和讽刺。
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尹如琢究竟在想些什么,又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她努力思考着尹如琢祝愿期间会需要哪些东西,可思绪却总是忍不住飘远。
床头柜上还放着南极旅行的定制手册,两人商量要如何度假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她真的在期待,期待能在远离俗事的冰天雪地中忘却一些烦恼,和尹如琢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赫胥猗突然很想哭。
尹如琢能那么及时的赶到,肯定是一直关注着她。她口口声声地说着不要尹如琢的保护,可到最后还是被她保护着。
怒火猛烈燃烧过后的地方空虚一片,她恍然觉得自己这几年的生活犹如一场大梦,一心扑在复仇之上,此刻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尹如琢会是她的未来吗?
失控之后,她曾用言语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尹如琢,可是这一次,在张景宣当着她的面说出那些话时,她体会到了冰寒刺骨的恐惧与疼痛。
比起身后的张景宣,比起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尖,她在那一刻更害怕的是尹如琢会相信张景宣的话。
原来她不是不在乎,只是害怕对尹如琢的在乎会毁了自己的决心,会毁了筹划的一切,会让自己再一次受伤。
尹如琢相信了吗?
她当然应该相信,自己曾经亲口承认过只是在利用她。
这是她无法狡辩的事实。
赫胥猗一边流泪,一边默默收拾着衣物,脑海中闪过的全是尹如琢的画面。
平日里的关怀备至,动情时的温柔蜜意,还有在千钧一发之际向着自己扑来的果断坚定。
手掌中似乎还残留着血液的触感,温热、粘稠,激起了她心底被埋藏在最深处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