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宛娘骤然拔剑,指向了皇城的方向。
“犯错的人曾经坐在那儿君临天下,即便如今他驾崩了,他还是欠你一个名正言顺。”年宛娘说得激动,“你没有错,你不必为任何人去死,相反的,你就该骄傲地活着。南烟你记住,大陵的公主,腰杆是永远挺直的!”
提到“公主”,年宛娘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温暖笑意。
她回望谢南烟,从谢南烟脸上看见了些许镇国公主的影子,“世人说不可,可我偏问一句,为何不可?凭什么他人可以左右你我的性命?这个名正言顺,我一定可以让陛下给你!甚至……”最后的话,她忍下了,还没到讲这些的时候。
谢南烟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她不懂为何师父会如此激动,更不懂师父眸底为何会涌动那么多的深情。
可有件事,谢南烟释然了。
为何当初亲近她的人,师父会除之?为何当初云舟说求娶她的时候,师父会问“你也配”?
原来她是这样的身份。
原来,师父是这样的心思。
今日之前,谢南烟以为自己是个不知爹娘是谁的孤儿,除了云舟,她再无温暖亲近之人。可今日之后,谢南烟知道她还有一个家,云舟给她了一个小家,年宛娘给她了一个大家。
能不能名正言顺对谢南烟而言,并不重要。
天子这个兄长认不认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管她今后做什么选择,她身后是有人支持的。
想到这里,谢南烟破涕而笑,她张臂拥住了年宛娘,哽咽地道:“师父,对不起。”
年宛娘瞬间僵在了原地。
这数十年来,她从未被谁拥抱过。甚至她还开始恍惚,恍惚到幼时与殷宁嬉闹的那些时光。
想她。
她真的很想她。
年宛娘忍不住红了眼,她强忍住泪意,正色道:“胡闹!松开!我年宛娘的弟子,对不起这三个字可以不说的。”
“师父,逞强两个字,也可以不必的。”谢南烟笑盈盈地看着年宛娘,放肆地给她擦了擦眼泪,“我不会笑话师父的。”
“没大没小!”年宛娘厉喝一声,背过了身去,嘴角却绷不住笑意弯了起来。
谢南烟笑眯眯地绕到了年宛娘面前,把她嘴角的笑意看了个清清楚楚,“师父,你明明就是高兴的,你还藏着。”
“南烟,你再这样没大没小,我要军法处置了!”年宛娘故意寒脸吓她。
谢南烟已知师父是怎样的人,这时又怎会怕她?
她乖巧地伸出双手,笑道:“师父处置,弟子甘之如饴,只要师父多笑笑。”
“你以前可不会说这些孟浪话!”年宛娘觉得谢南烟变了些,她不悦地道,“定是云舟把你带歪了!不成,等陛下醒后,我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回!”
谢南烟连忙赔笑道:“师父,你就放过阿舟吧,她身子单薄,是捱不了你几鞭子的。”说完,她恍然发现了师父话中的玄机,“陛下醒后?师父,萧别他真会把解药送来?”
年宛娘笃定地道:“若不知解药在何处,我今日便不会下那么重的手。”
“师父知道解药在哪里?”谢南烟很是好奇。
年宛娘轻笑,“人人都想做黄雀,可别忘记还有一句话叫做先下手为强。”
“嗯?”谢南烟还想再问,可年宛娘却不准备再说。
“陛下之事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倒是另一件,”年宛娘若有所思地再次望向皇城的方向,“容兮入宫查探多年,还是未能查出宫中密道所在。今次陛下被掳,不惊动一处禁卫军,不管是陛下私下离宫被俘,还是萧别从密道入宫擒住陛下,这密道一日不毁,皇宫迟早还会出事。”
年宛娘手握重兵,其实并不在乎那三千禁卫军。最初她只想让云舟考个功名,好顺水推舟的把她安排入廷尉府,利用引魂散,逼使云舟做眼线监视楚忌那只老狐狸。
哪知天子竟破格提拔云舟当了卫尉,如今容兮有身孕在身,实在是不便继续查探密道,所以由云舟来调查此事,再合适不过。
“怪不得……”谢南烟恍然大悟,怪不得萧别会那么容易俘获陛下,原来这宫中还有一条密道。
原来,当初容兮姐姐嫁与太子,还有这样一层安排。
密道一日不毁,下次陛下再出事,云舟便难逃一个失职大罪。所以,不管于公于私,谢南烟也要尽快把这密道毁了。
“师父,此事就交给我,我一定能把那条密道翻出来!”谢南烟抱拳一拜。
陛下算起来,也算得上她的兄长,他待容兮姐姐那般好,就凭这些,谢南烟就不会让他再出事,更不会让那些歹人从密道潜入后宫伤害容兮姐姐与腹中孩子。
年宛娘拍了拍谢南烟的肩头,看了一眼天色,喃喃道:“算算时辰,楚拂应该进宫了。”
“她?”谢南烟愕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难道说解药在她手上?”更可怕的一个念头蹿上心头,“他们果然与猎燕盟勾结一起!师父,万一他们不给陛下真的解药,陛下岂不是要一直昏迷不醒?”
年宛娘冷笑道:“容兮怀有龙子,他们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翻天。所以,他们想用这个法子邀功,那我就由着他们去,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招?反正楚拂在我掌控之中,楚忌让她做什么,我都知道。南烟,楚拂今次入宫医治陛下,陛下一定能醒来,你我就当看一场猴儿戏,看看还有什么角色要出来?”
“不,师父,这个时候我更该入宫。”谢南烟想到了另外一层,她神秘的笑了笑,“因为,阿舟也在宫里。”
“假公济私。”年宛娘白了她一眼。
谢南烟辩解道:“她傻头傻脑的,我若不去盯着,只怕她那个神出鬼没的舅舅又要逮到机会胡言乱语了。”
“孙不离此人并不简单,南烟你莫要看低了他。”年宛娘肃声提醒。
谢南烟再一拜,“诺!师父教诲,定当谨记!南烟告退……”
年宛娘冷声道:“去吧。”
谢南烟走了几步,又笑眯眯地回头道:“师父,等我回来请你喝酒!白山楼近几日酿了一种美酒,师父你一定会喜欢的!”
“……”年宛娘寒脸给自己斟茶,当做没有听见。
“我当师父准了!”谢南烟得意地说完,便快步走远了。
年宛娘举盏喝了一口,忍不住望了一眼谢南烟的背影,低声道:“臭丫头,越来越没规矩!”嘴上虽然是骂,嘴角却再扬起了笑容。
再斟了一杯暖茶,年宛娘低头看着茶汤中泛出的容颜,鬓生白发,她终究是老了。
“阿宁,你可还能认出我?”她自嘲轻笑,眼眶微烫,“我帮你看顾大陵数十年,我没有食言,这一次你一定要等我,不要食言了,好不好?”她含泪一笑,匆匆将溢出眼眶的眼泪擦净。
一品大将军年宛娘是不能哭的。
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哭。
第90章 冷宫
马车停在宫门前, 阿荷躬身将楚拂扶下马车, 将楚拂的药箱背起, 恭敬地对着宫门前的守将一拜,“七小姐奉皇后娘娘懿旨, 入宫给陛下请脉, 还请诸位将军放行。”
守将仔细看了一眼楚拂, 还未张口盘问,便听见身后响起了声音。
“她确实是我的新夫人,廷尉府家的七小姐。”云舟牵着阿黄含笑说完, 点头示意守将放行。
既然卫尉大人都开口了,自然他们就没有继续拦阻的理由。
楚拂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云舟, 她微微点头, 踏入了宫门,走近云舟之时,阿黄忍不住凑近她的裙角, 摇着尾巴嗅了嗅。
“数月不见, 它也不似当初那样瘦巴巴的了。”楚拂淡淡笑着, 摸了摸阿黄的脑袋。
阿黄歪头舔舔楚拂的掌心, 欢快地“汪”了一声。
云舟笑道:“看来阿黄记得你。”
“有些事夫君记得就好。”楚拂低声说完,擦肩走过云舟, 小声道了一句,“记得你答应我的。”
云舟怔怔地看着楚拂走远,她身侧的副将羡慕地叹道:“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云舟沉声道:“乱说话!”
副将继续笑道:“谢将军是京中的大美人,这七小姐是小美人, 大人双美在旁,这身子可要多多保重才是。”
“……”云舟斜眼瞪了他一眼。
副将哪里肯收敛,这本就是男子间喜欢戏聊的话题,“大人,末将认识京中一位有名的大夫,他开的方子固本培元,管保大人夜夜、春、宵……”
“陛下尚在昏迷之中,你不思为君分忧,还跟我说这些,小心本官治你的罪!”云舟索性用规矩堵住副将的嘴,他说那些话,云舟实在是讨厌。
副将捂住嘴巴,本想好好拍个马屁,哪知竟拍到了马蹄子上,吃了一鼻子灰。
不管将来龙椅上坐的是陛下,还是魏王,云舟都是当朝第一红人,这样的大腿岂能不抱紧了?
“你们几个往那边去查看,我沿着宫墙往这边去查。”云舟越看他越扎眼,便下了个命令,让这个讨厌的副将带人走远些。
副将倒也知趣,便领命带人走远了。
云舟长长地舒了口气,摸了摸阿黄的脑袋,笑道:“阿黄乖,走,我们往这边,你好好闻闻,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