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一手牵着柳太妃,一手执剑反抗,他知道今夜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纵使是死,他也不甘束手就擒,怎样都要多砍几个燕翎军。
“母妃!有孩儿在,你别怕!”
“东海……”
柳太妃双眸湿润,她紧紧握住魏王的手,像是小时候一般——
她曾说:“东海,咱们母子齐心,一定可以走到君临天下那一日。”
他曾说:“母妃,孩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事到如今,君临天下只是镜花水月一场梦。
他们没有齐心走上龙台,即便是死,魏王也不会让母亲一个人独上黄泉。
“噌!”
谢南烟的剑锋骤然从人隙间刺出,一剑正中柳太妃的背心,从心口处穿了出来。
“母妃——!”魏王双眸赤红,他厉声凄唤一声,抱住了倒地的柳太妃。
谢南烟却不给他再挣扎的机会,她抽出长剑,反手从下往上一挑,剑锋带出一蓬血花,在魏王喉咙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母……咳咳……”
“东海……”
魏王想再唤一声母妃,可他一发声,血涌得更多。柳太妃发疯似的想要捂住他喉咙上的伤痕,可血液从指缝间溢出,魏王颤抖着倒了下去,很快便气绝了。
“我杀了你!”柳太妃凄凉惨呼,谢南烟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柳太妃被身后的枪杆重击倒在雪地上,发出一声闷哼,不甘地睁着双眼,终至死去。
江湖人士一个一个接连倒下,这场围杀最后终于休止。
谢南烟收起带血长剑,大手一挥,“押解魏王与柳太妃的尸首,随我一同回府复命!”
“诺!”燕翎军齐声高喝。
谢南烟这边大获全胜之时,大将军府门外,官员们噤声肃立,只道今夜的京师是出大事了。
“哇——啊——”
焦灼之中,后院中终于发出一阵婴儿的大哭声。
稳婆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麻利地将孩子洗干净又包裹好后,抱到了年大将军身前,喜声道:“皇后娘娘生了一个小公主。”
年宛娘温柔地看着这孩子的面貌,皱巴巴地还看不出来到底像谁?可终究是殷家的血脉,也是容兮的血脉,年宛娘柔声道:“公主好啊……”说完,她抱过了小公主,凑到了几乎虚脱的尉迟容兮面前,她一字一句地对楚拂道:“孩子安好,我要容兮也安好。”
楚拂探上尉迟容兮的脉息,正色道:“娘娘自然能安好。”
年宛娘将孩子放在了尉迟容兮身边,她站了起来,话也是说给楚拂的,“我向来说话算话,你今日救了容兮母女,我便把解药给你。”
楚拂大喜,可年宛娘并没有取药瓶的动作,她按剑侧头,肃声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研制引魂散的解药,只是缺一味未知的药引。”
“……”楚拂以为这事她可以瞒住的,哪知还是瞒不过年宛娘的眼线——阿荷还是将这些都告诉她了。
年宛娘冷声道:“药引是中过引魂散之人的血,就京中人而言,只有云舟一人。”说着,她大步走向房门,“我有心放你一条生路,今日也只有我能保下云舟的命,后面你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楚拂,你好好掂量清楚?”说完,她便大步走了出去,外间那场仗才刚刚开始。
楚拂脸色苍白,她低头看向了一旁的小公主。
尉迟容兮警惕地看着她。
楚拂淡淡笑道:“皇后娘娘不必防着我,大将军的话我已经听懂了。”说着,她扫了一眼稳婆与房中的丫鬟,若不是年宛娘的亲信,这些人听了那么多话,只怕已经被斩了灭口。她怎会傻到做这些找死的事?
“夫君一人在外,我可以不顾我的性命,可不能不顾她的性命。”楚拂徐徐说完,坦然看着尉迟容兮,“娘娘的身子一定能好起来的。”
尉迟容兮姑且信她,师父能放心将楚拂留下,定是有十全的把握。她虚弱地侧脸看向一旁的小公主,那皱巴巴的小脸丑丑的,不知长大后可有三分像南烟?
她庆幸这是个女娃,他日不必为了皇位争个你死我活。
“真好……”想到欣慰处,尉迟容兮嘴角微微一勾,她伸手轻轻地抚着小公主的脑袋,“母后会好好保护你的……”
楚拂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曾几何时,她的娘亲也曾这样说过。
偏厅的殷东佑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哪里还顾得继续骂跪地求死的云舟,他刚欲去小院中看看皇后,又被府卫给拦了下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
“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陛下可否听我详说?”
年宛娘按剑走入厅中,走到了殷东佑面前,微微一拜,“皇后娘娘母女平安,那边有人照顾着,陛下还是先做天子该做之事吧。”
“母女平安?”殷东佑的脸色乍喜又沉,他压住心底的激动,“那就好,那就好。”
年宛娘嘴角噙着冷笑,“把孙不离带上来!”
“舅舅!”云舟大惊,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年宛娘,“舅舅他……怎么了?”
年宛娘没有立即回答,云舟很快便看见孙不离被人拖着丢了进来。
冰凉的冰水在他脸上一泼,激得孙不离瞬间醒了过来。
云舟下意识地想去扶他起来,分明舅舅已经投靠了年宛娘,为何年宛娘还这般伤他?
“云舟,他的匕首今日可戳进了孙云娘的背心,你可想好了,你要不要扶他起来?”年宛娘冷冷提醒,让云舟的动作僵在了原处。
孙不离恨然瞪着年宛娘,“最毒妇人心,我就是错信了你!舟儿,你别信她……”
年宛娘看了一眼震惊的云舟,“或许,你还来得及见见她。”
“她……在哪里?”云舟颤声问道。
年宛娘示意门口立的丫鬟带她去,丫鬟福身,“云大人,这边请。”
云舟哪里敢迟疑,她快步跟着丫鬟走远了。
“陛下贵为天子,云舟到底是什么人,我相信陛下一定早就知道了。”年宛娘直接开了口。
殷东佑静默不语。
年宛娘淡淡笑笑,“早就知道了,还肯照着我的安排来,陛下的信任我很是感激。”
殷东佑暗暗握了握拳,沉声道:“父皇生前一直教导朕要信任大将军,朕每一句都记得。所以大将军既然想要朕无视她的欺君之罪,朕便依着大将军来。”略微一顿,殷东佑微微挺直了腰杆,“当年是大将军为我大陵挡住了大车的进犯,若是大将军真想造反,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朕并不昏聩,是忠是奸,朕还是清楚明白的。”
“既然陛下开诚布公,那我也对陛下掏心挖肺的说一句,魏王不诛,陛下的龙椅是永远都坐不稳的。”年宛娘坦然说罢,对着殷东佑拱手一拜,“陛下若还全心信我,就听我细细把柳太妃这些年筹谋之事给你捋个清楚明白。”
殷东佑点头,坐到了主座之上。
年宛娘卓立在堂,她悠悠道来,“孙不离此人,不修技艺,醉心名利……”
堂外的雪花静静飘落,一片一片覆上檐上青瓦。
那些尘封的旧事一桩一件从年宛娘口中道出,就像是春来雪尽,被遮掩的青瓦总归还是会露出原来的模样。
殷东佑听得心惊,原来在他七岁之时,当时的柳贵妃便起了这样的歹心,一步一步谋划至今,不单私养了猎燕盟这样的暗杀组织,甚至连父皇的起居注都敢篡改。
混淆皇家血脉,有辱天子清名,单这一条,柳贵妃与魏王便活不得。再加上今日这谋害皇嗣的大罪,无疑是触动了殷东佑的逆鳞,殷东佑怒声大喝,“杀!都给朕全部杀了!”
“该死之人绝对活不过今夜,可牵连之人,陛下又当如何收场呢?”年宛娘暗示地看了一眼跪地瑟瑟发抖的孙不离,“云舟与南烟的欺君大罪若成,我这个年大将军也是要连坐的吧?”
殷东佑看了看年宛娘,年宛娘给他递上了长剑。
“朕……”
“天子当无畏,先帝这句话也常说的。”
“孙云娘之女早夭,云舟是孙不离路上捡的野小子,她什么都不知,死罪可免,可罢官逐出京师。”年宛娘看着殷东佑手执长剑,指向了孙不离,“南烟奉天子令假死调查魏王反叛证据,今日天子具知魏王反叛之事,南烟追拿叛贼有功,当赏。”
孙不离猛烈摇头,“陛下饶命,我还知道……啊!”
剑锋猝然刺入了孙不离的心口,孙不离瞪大双眼,还没来得及说完,天子又一剑取了他的性命。
年宛娘眸光微沉,并不做声。
殷东佑颤然松手,染血的长剑跌在地上,他哑声道:“朕……保证……不追究她二人的欺君之罪,大将军要朕如何做,朕便如何做。”
“谢陛下。”年宛娘拱手低头,眸底闪过一抹阴色。
第127章 殿上争(上)
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孙云娘,军医竭力救治, 终是吊住了她最后一口气。
云舟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 她的心砰砰跳着, 每一下都是慌乱——好不容易重逢,老天给她与娘亲的日子竟这般短暂。
她的指尖轻轻地拂开孙云娘脸上的乱发,她脸上的疤痕很是刺眼, 这些年来, 不知她究竟受了多少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