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拂摇头轻笑,“又对我客气了。”
楚忌很满意这样的画面,他起身走到了云舟桌前。
云舟起身一拜,“岳丈大人。”
楚忌笑道:“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说着,便绕到了云舟身侧,拉着云舟一起坐了下来,故作担心地道,“贤婿这几日可好些了?”
云舟恭敬地答道:“都好些了,让岳丈大人挂心了。”
楚忌放心地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好些了就好。”年宛娘缓缓走过,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话,凉声挑衅,“可别突然又病倒了,赖在本大将军身上,呵。”
“你!”云舟握紧双拳,若不是楚拂拉着,几乎要跳起来与年宛娘一阵撕扯。
楚忌也拦住了云舟,低声道:“贤婿,暂且忍下,莫急。”
云舟咬牙道:“我岂能不急,烟烟还葬在她将军冢中,她是我的妻啊!”
楚忌不悦地看了一眼楚拂,肃声提醒道:“拂儿也是你的妻,大丈夫退一步不见得是输啊。”
年宛娘突然停了下来,她轻蔑地瞥了一眼楚忌,又瞥了一眼云舟,“我最后悔的,就是把南烟嫁给你这个扫把星!我就好好等着,看你这个无用的扫把星能翻出什么浪来?”说着,年宛娘大步走到了天子前的首席上,端然坐了下来。
她一直就是这样一个“嚣张”的性子,百官见她这般猖狂,没有一人敢置喙一句,只能当做没有看见,静默着带着家眷入了席。
楚忌悄然把云舟的反应都看在眼底——云舟在他心里一直是个单纯的渔家小姑娘,谢南烟尚在时,或许云舟还能说几句聪明话,做一二聪明事,可如今谢南烟没了,云舟心智单纯,如此愤怒的模样是半点装不出来的。
既然年宛娘与云舟已经闹僵,那云舟就得赶紧拉到一个阵营来。
楚忌语重心长地道:“贤婿你放心,老夫不会让你一直忍这口气的。”
“只要烟烟能迁出将军冢,岳丈大人你让我做什么都成!”云舟激动地开口。
楚忌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满意地拍了拍云舟的肩头,“贤婿,此事急不得,改日老夫再与你详谈,就暂且由她多猖狂一夜吧。”
“一切都听岳丈大人的!”云舟再次恭声回答。
楚忌捻须轻笑,看向了楚拂,“贤婿你待拂儿好,便足够了。”
这样虚假的一句话,莫说云舟听得刺耳,楚拂也听得难受。
“嗯,我会待拂儿好的。”云舟看向楚拂,楚拂本来心里酸涩难受,被她这一看,只觉温暖。
楚拂怔怔地看着云舟眉眼,她此时嘴角带笑,温暖得有些不真实。
可即便如此,楚拂也甘愿沉溺在这样的不真实中。
“陛下驾到——”内侍一声高唱,殷东佑裹着帝裘,抱着暖壶肃然行来。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席间的宾客,云舟破天荒出现了,魏王与柳太妃却缺席了。
殷东佑坐到了龙椅上,他侧脸问向今日的礼官,“东海与太妃今日怎么了?”
礼官摇头,“魏王也没说今日不赴席,想必是路上耽搁了吧。”
殷东佑点头,“那便再等等开宴吧。”说着,他关切地看向了云舟,“云爱卿的身子可好些了?”
“回陛下,已经好些了。”云舟起身恭敬地一拜。
“不必多礼,还是坐下先歇着吧。”殷东佑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年宛娘,他岂会不知这几日年宛娘与云舟争执之事?见年宛娘似是不悦,殷东佑也不好再与云舟多言什么,便转了话题,对着小王子道:“小王子来大陵也好几日了,这些日子可住得习惯?”
小王子得意地笑道:“我大车的冬日比这儿要冷上许多,自然住得习惯!”说完,他站了起来,大声道:“父汗常说,大陵人喜欢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几日本王看了许多大陵美妙的歌舞,自然也该回敬诸位我大车的美妙歌舞!”说着,他拍响了三声掌声。
七名红衣女子手持木剑,缓缓走入席间。
每个红衣女子面上都罩着白色面具,大红裙角上还绣着大车的火纹图腾,被远处的皑皑檐上雪一衬,每个女子身上都散发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媚气息,让人忍不住小小期待这七人会跳出怎样的大车舞蹈?
“这些舞姬都是魏王殿下七日前送给本王的,本王很喜欢,所以便让红绡收下,教她们这一曲红莲大漠舞。”小王子简单介绍完,转身对着殷东佑一拜,“不知陛下可愿一赏此舞?”
“朕还从未见过大车的舞蹈。”殷东佑很有兴趣,“朕想看!”
“好!”小王子得意地侧目看向七人最中心的那个红衣女子,“红绡,跳得好,本王也有赏!”
那红衣女子往前走了一步,福身一拜。
云舟眸光紧紧盯在这名女子身上,这身形实在是熟悉,尤其配上这一袭红衣,云舟记得清清楚楚,她与谢南烟的初见,谢南烟就是穿了一袭红衣,与这个戴着白色面具的女子身影一模一样。
“是,王子。”她声音微哑,却很是陌生。
悬着的心似是被撕扯了一下,云舟失落地轻轻一叹,自忖自己是想多了。
烟烟怎会活过来?即便是活过来,又怎会是小王子的舞姬红绡?
楚拂觉察到了云舟的失落,她温柔地握住了云舟的手,低唤道:“夫君,怎么了?”
云舟摇头轻笑,她静静地看着楚拂,“你在就好。”
楚拂哑然笑笑。
这本该是谢南烟与云舟的神仙眷侣模样,可如今竟成了楚拂与云舟二人的。
谢南烟的身子微微一颤,无人能瞧见面具下的她是怎样的表情?能了解她此时有多煎熬的,只有阿古莎了。
阿古莎可不像谢南烟那般能忍,她站了起来,看着云舟道:“我听说,你画画好看。”
云舟愕了一下。
小王子没想到阿古莎会突然来这一句,他连忙示意阿古莎坐下,“没大没小,阿古莎你越来越放肆了!”
“我想看他画画。”阿古莎毫不客气地指着云舟。
这语气,云舟终是想起她就是今日在街市上遇见的那个异族姑娘,“原来是你?”
“对,就是我,你买了我想要的狗子,你得还我个东西。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记得王子是这样说的。”阿古莎叉起腰来。
小王子眨了眨眼,左右摸了摸小胡子,“嗯?”
云舟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我若是不画呢?”
“陛下……”阿古莎看向了殷东佑。
殷东佑知道这阿古莎明面上看是小王子的侍卫,可私下只怕就不仅仅是侍卫那么简单了。她突然任性撒泼,殷东佑也不想突然在这席上闹个什么不快,他笑道:“云爱卿大病初愈,就不让她画了吧,朕这儿还有许多画师……”
“既然陛下都开口了,那我就听陛下的,不看了,也不稀罕了!”阿古莎说完,悻悻然坐了下去。
“你不稀罕,我倒要画了。”云舟突然对着殷东佑一拜,“陛下,难得今夜能赏大车之舞,臣愿用笔一一画下!”
第123章 转折
宫中开始红莲大漠舞的同时, 孙不离执伞来到了魏王府后门。
他叩响了大门, 开门的总管看清楚是他后, 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了看, 瞧见只有他一人在,这才开了门, 放孙不离收伞进去。
“孙先生这一路可还好?”总管先问他。
孙不离沉沉一叹, “要甩掉燕翎军那些狗腿子可不容易, 好不容易甩脱了, 自然得快些回来。毕竟,他们一定想不到我还敢躲回京师。”
总管点头, 引着孙不离往后院走了几步, 肃声道:“殿下与娘娘今日入宫赴宴, 晚些便会回来, 孙先生可以先回旧院歇息。”
“有劳总管大人了。”孙不离一边说着, 一边拿出一锭银元宝,塞入了总管的掌心, “我认得路, 往前一拐就到了, 总管大人可以不必送了。”
总管喜滋滋地捏紧了银元宝, 这大雪天在炉边暖着可是人间美事。这孙先生也算是王府常客了, 太妃娘娘也交代过, 他在府中走动不必一直盯着,即便真有什么举动,暗卫们也能把他立即拿下, 所以总管点了下头,收好银元宝便退下了。
孙不离沿着往日的石路走回了旧院,收拾一二便熄了灯。
旧院的秘密,也只有他与太妃娘娘知道。
这小院看似普通,可孙不离住的那间里面有条暗道,直通太妃娘娘院下的那间密室。
这里不管外间是春夏,还是秋冬,都是死一般地寂静。
孙不离从墙上取下一盏油灯,缓缓沿着石阶走下,穿过一条黑漆漆的密道,在尽头处踏入了昏黄的石室。
案几上铺着一摞宣纸,最上面的那张已落了一层细灰。
砚台中的墨汁是新磨好的,立在案几边的那个丫鬟每日都会重复这件事许多回,可搁在笔架上的毛笔那女子却一次也没有拿起过。
黑衣女子披头散发,带着手链脚镣坐在密室的东南角,歪头看着密室用来透气的那两个小孔。
小孔外面是看不见任何月光的,更何况今夜是个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