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宛娘!”萧别咬牙切齿,只恨不得立即咬碎眼前的她。
年宛娘丝毫不惧,反倒是走到栏边,扶栏望向远处的灯火,“你本可以带着她逍遥江湖,不必卷入这些朝廷肮脏事之中,何必呢?”
“何必?呵……”萧别摇头冷笑,“你怎么不问问你的狗主子,宫中那么多的女人还不够么?”
“同样之话,本大将军也问问你。”年宛娘从怀中摸出了一封官籍书,递向了萧别,“孙云娘十四岁便入绘芳苑做帝家画师,她十八岁时,先帝亲口言明,此女绝不收为后宫妃嫔,容她一世醉心画道,成画艺之大成……”年宛娘的话突然停下,萧别并没有收下这封官籍书,她缓缓放下,“《四海烛龙图》画好那日,所谓天降祥瑞,火光冲天,不过是后宫走了水,可走水之地可不是绘芳苑,你猜猜看,是在何处?”
萧别蹙眉,“年宛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年宛娘笑然看他,苍苍双鬓,眸光如炬,“你说,若是你的主子知道你与本将军在此闲聊了半刻,他又会如何想呢?呵。”说完,年宛娘转身负手,大步朝着酒楼下走去。
萧别扶栏看着年宛娘翻身坐上黑鬃骏马。
年宛娘勒马回头,大声道:“本大将军想做之事,无人能阻,当年如此,现今也如此!萧盟主,本大将军今夜与你说的话,还请多多思量,我等你的回话。”说完,年宛娘轻踢马腹,打马率领燕翎军浩浩荡荡走远。
萧别低头看着年宛娘留下的官籍书——他以为自己除了恨之外,对她再无其他情愫,可当看见她的官籍书,萧别的心还是忍不住轻轻颤动。
年宛娘之言,处处有暗示。
难道真的是错怪了她?可当夜他看得清清楚楚,先帝醉酒,确实将她压在了身下。后面之事,他如何能看下去,听下去?
当年他的武功并不如现在,又如何冲进去将孙云娘救下呢?
他恨孙云娘,可现下突然发觉,他其实也恨自己的无能。
越近冬日,这夜是越发地寒了。
廷尉云府下的暗牢中,云舟趴在地上已经许久了。
木阿捧着砚台,打了好几个哈欠,他不懂为何画画要跑到这个地方来画?
“大人……”
“嘘,快好了。”
云舟凝神将最后的几笔勾完,她站了起来,把毛笔抛给了木阿,走到墙壁边拿了火把下来,照亮了整幅画卷。
木阿接住了毛笔,带着困意低头看向画纸,瞬间惊呆了眼,“这……这是……”
云舟笑道:“皇宫内苑图。”
木阿不解,“大人你画这个做什么?”
云舟继续道:“前几日我不是与大将军一起搜查皇城中的密道么?大将军问我能不能画,我自然能画。”她的目光落在了绘春苑外,那日发现阿黄受伤的地方,“她说,若是我能画好,她便告诉我,那日烟烟到底遇到了谁?”
木阿沉默不语。
云舟抿了抿唇,她莞尔看向木阿,“牛大哥,我也是帮上年大将军了,烟烟回来若是知道了,定会觉得高兴的。”
木阿点头。
“待画晾一夜,明早你来这儿把画卷好,送去给大将军吧。”云舟笑然说完,把火把放回了原处,“我先出去休息了,牛大哥,你也好好休息。”说完,云舟沿着牢路走了一段,拧动了机关,打开了暗门走了出去。
木阿低头再扫了一眼地上的皇宫内苑图,画画这活计,云舟这丫头的笔法是没得说的。
云舟从密道小心走出,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便轻手轻脚地从假山后溜到了回廊中。借着月色整了整微皱的衣摆,她抬头看了一眼微缺的月亮,只要想到谢南烟就快回来了,云舟心里就高兴得紧。
“大人这是刚回来呢,还是要出去啊?”忽然听见墨儿的声音,云舟轻咳两声,走了过去。
“墨儿姐姐怎的还不睡?”
墨儿挑眉看她,似乎想听她把方才那个问题回答了。
云舟轻笑道:“刚从拂儿那儿回来,今晚准备去书房休息。”
墨儿有些嫌弃地看她,提醒道:“将军才走了几日,你可别把将军给忘了!”
“我怎会呢?”云舟连连摆手。
墨儿发现了她掌心的墨色,“怎么不会?当初可是只给将军画画的,这会儿可是又画什么哄楚少夫人开心了?”
云舟知道是要被教训了,端正了态度道:“墨儿姐姐教训得是,我以后注意。”
“咳咳!”杨嬷嬷也寒着脸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汤。
云舟笑吟吟地盯上了热汤,“还是嬷嬷对我好,知道我饿了。”说着,便准备伸手去接,哪知竟被杨嬷嬷给打了下手背。
“谁说给你喝的?”杨嬷嬷白了一眼云舟,“让禾嬷嬷给你做,这碗热汤是给墨儿的。”说完,她对着墨儿柔声道,“走,我们那边喝去。”
云舟轻揉着被打的地方,她看着杨嬷嬷拉着墨儿渐渐走远,苦笑问道:“嬷嬷,明日的早膳给我加个鸡蛋好不好?”
杨嬷嬷停下脚步,冷冰冰地回道:“也不见你对将军这般卖力的,鸡蛋也让禾嬷嬷给你准备!墨儿,走。”
云舟眨了眨眼,当初吃鸡蛋吃到怕,如今想吃一个竟这般难?
府中人多半都以为她近几日宠楚拂宠得多了吧。
云舟也知道是什么原因,等烟烟回来,兴许杨嬷嬷与墨儿能少刺她几句吧?
摇头苦笑,云舟回到了书房中。
“嗷呜……”阿黄躺在榻上,对着她摇了摇尾巴。它的伤势很重,大半月过去了,还是站不起来,只能躺着。
云舟坐到了榻边,摸了摸阿黄的脑袋,柔声道:“阿黄再忍几日,定会好起来的。”
阿黄摇摇尾巴,眯起了眼睛。
云舟若有所思地轻抚它的脑袋,“若是你能说话就好了。”
阿黄被摸得舒服了,双眼都闭了起来,哪里管云舟说的是什么?
“大将军说的没错,烟烟有她该做的,我也有我该做的。”云舟蓦地停了下来,起身走到书柜边,将锁在暗格中的镇国公主画卷拿了出来。
借此画哄得楚忌高兴了,或许能有机会看见卷宗房中的陈年旧卷,或许能查得一两条与娘有关的线索。
第114章 醍醐灌顶
又是一日天子龙体不适罢了朝,百官们悻悻然各回各家,其实心里多少是有些失望的。自从皇后被年宛娘接去大将军府静养,殷东佑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这已经是这半月来的第三次称病不朝了。
有君如此,大陵前途危矣。
官员们摇头哀叹。
楚忌与魏王从宫门走出,两人压低了声音,细细说着什么?
“昨夜萧别私会了年宛娘,殿下可听说了?”
“楚大人有什么看法?”
“此人藏了事,只怕要提防了。”
“本王会多多注意的……”
“岳丈大人!”身后突然响起了云舟的声音,魏王给楚忌递了个眼色,便匆匆离开了。
楚忌回头看着云舟跑近,疑色道:“何事?”
云舟拱手一拜,“画已修好,小婿还是亲手送上得好。”说着,云舟给站在马车边的木阿招了招手。
木阿从马车车厢中拿出了一个长盒子,双手捧着送了过来。
楚忌大惊,“你这是……”声音低下,“好大的胆子!”
云舟笑道:“也是,岳丈大人不如上我的马车吧,小婿有些事想单独与岳丈大人商量。”说完,她反手给木阿比了个手势。
木阿停下了脚步,将长盒子放回了车厢中。
楚忌也想知道云舟到底想商量什么,他略一点头,便随云舟一起上了马车。
木阿扬鞭,赶车朝着楚忌的廷尉府行去。
云舟亲手将长盒子奉上,笑道:“此画已修好,岳丈大人可以先过目。”
楚忌并不急着看修成什么模样,“贤婿的画技,老夫是放心的。”说着,他整了整官服,沉声问道,“说吧,想与老夫商量什么?”
云舟蹙紧了眉心,“舅舅曾让桑娘传话于我,说西海小渔村一案,与年大将军有关。”
楚忌眸光一沉,锐利的双眼静静看着云舟,“然后?”
云舟坦然看向楚忌,说得认真,“他们都是从小看我长大的叔伯婶娘,他们死得那么惨,我当初参加秋闱,为的也是查清楚他们的死因,好为他们报仇。”
楚忌捻须道:“你有此心,老夫自然愿意助你一臂之力。”顿了一下,他已明白云舟想做什么,“今日老夫就让你进卷宗室,仔细西海渔村的案卷。”
云舟大喜,“谢谢岳丈大人!”
楚忌凉凉地笑了笑,忽然问道:“贤婿,你家另一个夫人都去了边关多日了,可有家书给你?”
云舟愕了一下,“家书?”
楚忌瞧她的模样,便知道谢南烟并没有写书信回来,“新婚数日就离别,这滋味可不好受,岂会没有家书给你?”
一句话戳到了云舟的痛处。
“确实……没有……”云舟苦涩笑笑,“或许是边关军务繁忙,烟烟来不及给我写吧。”
楚忌几乎可以断定,探子从沉沙镇传来的消息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