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琛引导着他,道:“你别急,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回去问问晴儿。”
“不用了,谢谢你。”那人摇摇头,缓缓地背过身去。景琛见状,只好压下心头疑惑,道:“那好,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那人忽然想起什么来,急匆匆地叫住他,“你等下,我去拿个东西。”
“嗯。”景琛踌躇着,那人便着急回了屋,又迅速出来,手里攥着一个平安符,递了过去:“帮我带给晴儿,就说,是一份心意。”
景琛掂量了几下,便知道这里头有些什么,庙里祈福用的,他小时候跟着母亲去听大师讲经,完了常常会送这个玩意儿。
景琛小心地将平安符放进怀里,道:“我会转达的,公子不必担心。”
“好,好。”那人连连点头,面上浮出点血色,“你记得告诉她,以后开心些,多吃点饭,不要太瘦了。”
“嗯嗯。”
“你也要多疼她些,这孩子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你多和她说说话。”
景琛诧异地看着这个双眼通红的男人,总感觉要出事,惴惴不安,道:“我都记住了。”
“你记着就好,记着就好。我啊,会保佑你们的。”那人捂着胸口,似乎很痛,景琛伸手要去扶他,却被推开了,“你快走吧,小心不要被发现了,我也该回去了。”
景琛稀里糊涂地没说上一句话,就被推走了,直到李瑭绕过来追问,他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啊?”
“啊什么啊,你傻了?”李瑭竖起根指头在景琛面前晃了晃,略带戏谑的问道,“这是几?”
“滚!”景琛上去就是一巴掌,李瑭不满地捂着后脑勺,质问道:“你他|妈又打我,正经事不干!”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干正经事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和那人聊得热火朝天的!哦,他还抱着你!”
“滚滚滚!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呸,我要去告诉我家公子!”
……
两人吵吵闹闹地各回各家,景琛气得一脚踹开了房门,却瞧见邹静恒正坐在里面喝茶,一下就怂了。
“谁惹我家琛琛这么生气啊?”他笑着,景琛挨着他就坐了下来,咕噜咕噜喝完了一壶茶水,道:“没什么,和小屁孩吵架了。”
邹静恒笑得更欢:“你就不能让着他点吗,毕竟你还比人家大上几岁不是?”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景琛摆摆手,道,“我明天还要去一趟山洞,送点东西。”
“什么东西?”
“哝,这个。”景琛从怀里掏出那个平安符,邹静恒拿过来一看,蹙眉:“你今天去我四叔公那里了?”
“你怎么知道?”景琛惊讶,邹静恒摸着那平安符,无奈地道:“姐姐出事前,我是常去四叔公那里问安的。他在院子里养了个人,非常好,每次我去,都会偷摸着送我一大一小两个平安符。我去看姐姐,就会给她带过去。但出事后,我就不再去那里了,也自然而然地忘记了那个人的存在,你这会儿若是不拿出来,恐怕我这辈子都想不起来。”
景琛不好的预感暴涨:“你姐姐对他应该很重要。”
“我那时候还小,家里关系又乱,实在不清楚他到底是谁。”邹静恒叹了一口气,“但仅存的印象中,他确实很好,笑起来很好看。”
景琛想起那副悲伤的面容,不由地惋惜:“不如我们改天去看看?”
“你知道他叫什么?我四叔公养了很多侍人,总不至于挨个儿叫出来认认吧?”邹静恒握住他的手,道,“别急,太|祖|爷爷应该知道些内情,我先去问问他老人家。”
“不。”景琛摇摇头,“怕是他老人家,不会站在我们这里。”
“嗯?”邹静恒奇怪,“此话怎讲?”
“感觉。”景琛愣神,道,“感觉,那人活不长了。”
第39章 吊丧
没多久,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邹庭秋的院子里走了个人,听说那位趾高气昂的四老爷为此哭昏了过去,等到邹静恒前去探望的时候,已经到处是吊唁的白绫。
“四叔公。”他站在床前,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人,一夜之间,满头华发,眼窝浮肿,行将就木的惨淡模样。
“哦,是静恒啊。”邹庭秋冷冷地叫了声他的名字,眼神却飘向身后的景琛,“陈公子也来了?”
“嗯。”景琛莫名地难过,也许是因为那人的死亡,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来看我笑话的?”邹庭秋追问,景琛瞅了他一眼,只淡淡地回答道:“晚辈只是过来磕个头,未做他想,四老爷莫要太伤心,误会了我的意思。”
邹庭秋冷笑:“磕头?以静恒朋友的身份?那你这个礼实在太重,老夫受不起!”
景琛瞧着这个满眼血丝的男人,忽而笑起来:“又不是给四老爷磕头,哪里有受得起,受不起的道理?何况,我这晚辈,做得可比您好,死去的那位先生若是在天有灵,恐怕也会高兴!”
“混账!”邹庭秋听了这话,火气瞬间爆炸,抓起手头的暖壶就砸了过去,景琛一侧身,只听“哐当”一声,仿佛背后的什么东西倒了。一旁服侍的仆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揪着不是,被弄死了。
“四老爷,晚辈奉劝您一句,好好养着身子,别气坏了。”景琛格外地冷漠,没有笑,没有怒,连眉头都未曾皱起。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毕竟,那位先生,也不想在黄泉路上看见您。”
“你!”邹庭秋猛地捂住胸口,脖子上的青筋暴涨,十分痛苦的模样。邹静恒开口道:“四叔公,我和小景给先生上柱香就走,您好好休息。”
“站住!”邹庭秋大喝,“我的侍人而已,死就死了,不劳你们烦心!”
“先烦心的,不是四老爷您吗?”刚准备抬脚的景琛不屑地笑了,“这满院的白绫是您挂的,尸首是您殓的,灵堂是您搭的,现在病倒在床了,却又说,死了便死了。哦,也对,死了也好,至少不会再惹您生气了,这么一说,也行得通吧!”
“一派胡言!”邹庭秋气得重重咳了几声,顺了顺气,才继续道,“仅仅一个侍人,你们就借题发挥,顶撞于我?还有没有家法族规!更何况,我分明记得,静恒不喜这里,恐怕死的谁都不知道,你现在却吵吵着要上香,不是气我还能是什么!”
景琛眼睛一眨,道:“我上次打了那位先生,一直没来得及道歉,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快,心里愧疚,便来了。”
“你以为我会信?”
“四老爷信不信,与我没有关系。”景琛垂下眼帘,道,“您身体不好,这几番问话更是稀里糊涂,前言不搭后语。晚辈实在担忧,不愿与您起冲突,还望您高抬贵手,念在死者为大,让我们上完这柱香,您放心,不会碍您的眼的。”
邹庭秋死死地瞪着他,景琛也是无畏,邹静恒将人拉过来,道:“四叔公,我们先过去了。”
不是恳求,仅仅是个通知,他说,我们过去了,您随意。
邹庭秋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突然掀开被子,急急地往灵堂奔去,几个仆役诚惶诚恐地跟在后头,唯恐出事。
“先生,你的心意我们传达到了,安心去吧。”邹静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景琛注视着那牌位,不由地嗤笑:“挚爱裴旻之灵位?呵,有趣。”
邹静恒轻叹:“可怜了。”
“我想砸了它,看得人恶心。”景琛冷笑着,便要起身,邹庭秋猛地闯进来,捂住了那块牌位:“够了!都给我出去!”
“是罗刹木?”景琛的右手摸到了桃花的剑柄,稍稍向前逼近一步,“四老爷,难道想招魂?”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邹庭秋完全乱了方寸,混乱中,节节败退,“陈公子握着剑做什么,难道想闹了这灵堂?”
“自然不是。”景琛放下手来,耸耸肩膀,道,“我可怜先生而已。生,不能好好地活,死,还要被拉出来玩弄。”
“你们懂什么!滚!都给我滚!”邹庭秋尖叫着,抱着他的牌位,躲到了摆放香炉的桌子底下,整个人都在发抖。景琛冷笑:“罗刹木受到足够多的香火供奉后,就会发出幽香,名字被刻在上头的亡灵就会被从地府勾出来,但回到人间的,不一定是你期待的东西,四老爷可要想好了!”
“哼!陈公子怕是小瞧了我!”邹庭秋斜眼睨着他,“我敢弄来这罗刹木,就有本事驯服回来的亡灵!”
景琛苦笑:“那晚辈,祝好。”
邹静恒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慌乱无措的老人,摇了摇头:“祝好。”
邹庭秋不发一言,只是狠狠地啐了一口。景琛顿了顿,才拉住邹静恒,一起出了灵堂。
“你四叔公,不太好。”景琛指了指脑袋,“而且,不只一天了。”
“嗯,我知道。”
“罗刹木很难得,那块质地很好,应该是藏了很多年才拿出来的。”景琛顿住脚,抬头望了望天,道,“阿恒,太|祖|公有时候,是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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