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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兑阵!”
应声,湘檀百姓像是突然陷入了沼泽,纷纷倒地。
群鹤清唳中,抬首仰望天际。
雪衣高冠的道君乘风而来,有的连人带鹤缓缓降下,护佑众人。
更多的却是径直掠入了彼方战场。
轻袍烈烈,长发飞舞。
白衣血色深,拂尘拗断魂。
看着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看似仙风道骨,转瞬就化身修罗的白衣人,羽、屠二人火速命令全军后退,露出藏在后方的巨型军事武器。
巨矢、刺木滚、火石冲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密密麻麻而去。
“西山众弟子,以我为眼,结阵!”
“起艮!”
生死关头,领头一人当仁不让,率领西山众弟子以身为盾,生生为湘檀百姓筑起了一道真气之墙。
硕大的矢石撞击在上面如泥牛入海般消融不见。
这声东击西到底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呢?
翼虎两军骇然。
但观察一晌后,羽晏看出了事情的本质。
“威力越大消耗就越大,他们撑不了多久,继续。”
敌军仿佛不知疲倦,劈头盖脸的轰击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像是谁也奈何不了对方,情势到底会倒向何方?
渐渐地。
越来越多的西山弟子嘴角接连不断地渗出鲜血,脸色苍白却毫不退缩,依旧苦苦支撑,为身后素不相识的百姓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
阵法是可以削弱很大一部分攻击,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会反馈给摆阵之人。此消彼长,阵法本就需要巨大的灵力支撑,如此一来可以用于护佑自身的灵力便相应大大减少……
丹田灵脉干涸的那一霎,再也抵抗不住连城门都可以轰碎的重击,浑身筋骨俱碎,血花飞舞中遗憾地倒地。
直至一双双澄澈的眼睛里倒映着的远方百姓奔逃的背影,与过往种种快乐时光的剪影交织在一起。
便终于可以安然阖目。
见人都快跑光了,屠达有些急了,“左翼王!”
“别急,他们快撑不住了。”
西原人好战,听到一向隐居世外的西山人都出来了,更是跃跃欲试。
却只能在旁边干看着羽族大显神威,别提多憋屈了。
但羽晏推断得不错,人力哪里可以撼动羽国耗时近百年、花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铸就的军事武器?
不过是死前不甘的挣扎罢了。
蚍蜉撼树。
艮阵碎裂瞬间,有人冲天而起。
乍然不用再继续支撑大阵,众人纷纷脱力倒地,巨石也朝着他们激射而来,但却没有砸在他们身上。
“师兄!”
“师兄——”
“呜呜……师兄!”
云冠已散,长发飘散出来,将其凌峻的入鬓长眉微微遮掩。
朗星般的双眸含笑扫过众多勇敢坚毅的师弟师妹,最后停在人群中那窈窕的紫衣女子身上,眼里是水华三月、锦江春水亦比不上的柔情万千。
那苗家女子也朝着他深情一笑,他便再无遗憾。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星合一,助我一臂之力!”
在那一瞬,天地间陷入黑暗,北斗闪现,光华万丈,汇入神剑。从西山方向同样飞射而来七道华光,隐入云宪体内。
人剑合一,点星横亘天际,直劈向呈圆弧型一字排开的战争武器。
剑气轰鸣炸响,碎石沙土横飞!
——尘埃散尽后,唯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巨大沟壑,隔断了两方。
点星已残,落于崖边。
紫衣女子缓步上前,跪在了残剑旁,温柔地抚摸着它。
羽晏已经完全被惊呆了,无法面对现实:龙弩,就这么没了?
但屠达却不管这么多,他憋这口气很久了。就算是天堑,他也要想办法越过去,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很快有人运来梯子,横放在沟壑两端,蓝筠抬起美眸望了他一眼。
“那小娘们不错,给我捉过来!”
虽然听不明白敌军那五大三粗的统帅说了什么,但那淫邪的眼光和笑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师嫂!”
“别过来!记得带我们回家……”
也不等人家来捉,背部蓦地舒展开紫色双翼,带着她飞向彼岸。
像是美丽的蝴蝶幻化为人,屠达看着她那不赢一握的腰身直吞口水。
萧晏见她刚刚的情态,分明与毁了仅凭一人之力便毁了龙弩的那人关系不同一般,正想把她捉过来逼问一番,却立刻就被温香扑了个满怀。
看着那好看的小娘们扭着细腰扑进了萧晏怀里,屠达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凭什么,明明是老子先看见的,就凭那左翼王长得比我顺溜点儿?男人重要的又不是脸!
正愤恨不已,打算着怎么抢过来百般凌虐。
下一瞬,本来因妒怒两火熊熊燃烧而渐深的瞳孔,却马上因恐惧而本能地飞速缩小到了极点。
上面倒映着的是——红光闪烁间红颜化作枯骨的可怖景象——被红色蛆虫爬满了全身、血肉在凄厉嚎叫声中刹那凋零、却还兀自挣扎着的白骨——以及他自己因剧痛抬起一看、却已经只剩光骨头的双手。
而后是全身……
“啊!——”
剩余蛊虫避开沟壑,潮水般向戎狄联军覆盖而去。遇人则噬,触者无不化为枯骨,而后再度孵化出新一轮的蛊虫。
血色波浪涌过后,白骨惊作浪花儿,惨叫是这涛声阵阵,整个左岸化为了炼狱。
残阳余晖中,紫纱驾着风儿悠然飘荡,勾住另一岸的点星残剑便柔柔地缠绕了上去,调皮地舞动着。
止戈为武,云宪只是摧毁大杀器来止战。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武器没了可以再造。
不若以我一身芳华,造这滔天杀孽,换得百姓安宁。
至于为什么扑倒那羽晏?
也许是因为蓝筠看见是他下令用龙弩轰她夫君的吧?蛊虫有灵,药效可持续三日,死得越早,受的罪才会越多呀。
蓝家来自苗疆,作为一个南蛮,她不需要讲道理。
云宪以身祭剑,她便以身饲蛊。云宪要保护西山同门,她便彻底帮他消除隐患。
二十万先锋军被这超出认知的可怕景象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却根本跑不过蛊虫。熙熙攘攘地反而更方便蛊虫行动了,但是如果不跑又更是个“死”,简直绝望。
红色蛊虫形成的浪潮像是被他们屠杀的数百万老百姓汇集的索命冤魂。他们当初如何穷凶极恶,这些蛊虫便是如何穷追不舍。
直到太阳完全落山,左岸也只剩下一地白骨,它们这才像是使命完成一样回头往沟壑涌入。
等到率先恢复了精力的人小心地够头一看,便看见了那开满沟壑两边山壁,美丽鲜艳的红色小花……
冲冠一怒点星断,十八泥犁亦嫣然。
作者有话要说:
交待一下攻的父母是怎么没的。
第2章 第2章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一将功成万骨枯。
当权者间争夺“最强”称号的欲壑,又要再用多少鲜活的生命去填呢?
也许没人在乎,恒国、羽族、虎族不断增兵,多年不开战,一打起来就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恒国三军八十万,对翼虎军百余万。可能拼得赢,也可能拼不赢。总要到最后才能知道。可到了最后……还要死多少人?
也许,还是有人在乎的。
“元帅!”
“哈哈哈!夜老贼,你夜家军再厉害,今天还不是栽在我手里了!!!”
夜长焘的头被西原王二子屠因拎在手里儿戏地挥舞,被夜家的大刀砍了这么久,这口气总算是出了!
“爷爷!”
“狗贼,我跟你拼了!”
“上啊!把夜家一众小儿灭在这儿!”
“申屠军来援!”
援军人少,不敌。
可夜阎什么都不在乎。
爷爷……
他要去,把夜长焘的首级抢回来!
被申屠烈一把揪住了领子,“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在乎自己的尸体吗!”
“撤!”
“追啊!”
一阵狂奔后,虎族大军紧跟着他们冲上了停于䴙䴘渡口的数十艘楼船。
屠因狂笑,“哈哈,老子看你们这下还往哪儿跑!”
申屠烈满脸是血,倚坐船舷,“谁告诉你老夫要、跑?”
“哈哈哈……放!”
忽然了悟。
屠因看着远去的河岸和咋咋呼呼全跟着冲上来助阵的众蠢蛋怒吼。
上游壶口处囤积的木桩因滔滔洪浪而更增威势,咆哮而来,将不及反应的虎族大军、以及如申屠烈一样甘愿作饵的众军士一起砸成肉酱。
早在上船时就被申屠烈一把推下船的夜阎,已游上了岸,洪峰与自己擦身而过,袭向远方。
他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攀着山壁痛哭失声。
“死都不怕的人,会在乎自己的尸体吗……”
申屠烈就这样狂笑着,死无全尸,无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