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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穴 (玉成)


  何岫哑然失笑。
  有小道士打扮的总角童子,将二人引着坐下,又备上茶水点心。何岫往那案上看了一眼,无非是莲华宫中常用来待客的那几样。郭逊之解释道:“盖因为那一处如夫子之强,高数韧,如我等凡夫俗子不得其门而入。故而才有了这一处,不过是令寻常人也能得其门罢了。”
  二人正在闲聊之际,内堂走出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人,细眉长目,薄唇无须。他目光往何岫身上一搭,露出惊艳的神情。郭逊之将何岫的小臂把住,低声笑道:“想来岫郎初来乍到未曾听闻,这位便是名满京城的笙郎。”
  笙郎?何岫暗笑。他记得云澜道长的俗名貌似是名巢字大笙。这小馆子不光仿了莲华宫的布置,竟然连国师的俗名都仿得。还真是不简单呢!
  遂凑过去挨着郭逊之的耳朵悄声说:“纵然道长是方外之人早摒了俗名,我听着却是不舒坦呢。”
  郭逊之看了何岫一眼,笑道:“原是我忘记了你同那人的关系,合该是不应当告诉你。你若是不舒坦,只叫他外号也成。”
  何岫不置可否。
  郭逊之便当他是默认了,“这人早年以陶埙连奏《锁南枝》《清静怨》《白首离》而闻名,故而得名‘三曲儿’。”
  又对那笙郎言:“这位何郎君乃是我多年的至交。”
  “某才道郭小郎君如何走的这般急,原来是迎了挚友。枉宴儿白白哭了一盅眼泪。”说话间中年人身后走出一位只穿着薄绸半袖少年,一双眼朦胧水润,确是一副才哭过的样子。郭逊之笑着将宴儿揽到身前,耳语了一番。宴儿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向何岫,慢慢红了脸。郭逊之笑着将宴儿往何岫身旁一推,“伺候好了,少不得你的好处。”
  又从怀中掏出几颗金豆子放在笙郎手中,“还开那凌燕阁,重新备一桌酒菜。”
  何岫在凌燕阁内四处转了一圈,对郭逊之笑道:“莫不是连云澜道长的寝室也仿来了?”
  郭逊之淡然道:“有人好此道,自然有人投其所好。”
  何岫笑着将那叫宴儿的孩子往怀里搂了搂,顺着他青色半袖一路沿着手臂,肩膀,后背细细的抚着,一语双关的说道:“嗯,妙人儿这般多,郎君甚欣慰啊。”
  这边酒席已经置办好了,郭逊之举起酒盏,“敬再次相逢。”
  何岫抱着宴儿,只顾着狎昵,心思根本不在酒菜上,只将酒盏随便碰了碰唇便又放下。
  郭逊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自斟了一杯,笑道:“有酒有美人,只差丝竹了。”说罢叫门外听候使唤的小童唤那笙郎进来。
  何岫半靠在宴儿的怀里,“我很好奇啊,这人究竟有何本事?”
  郭逊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笙郎的本事大的很,消肌腐骨,包君回味无穷。”
  恰一只玉手掀开珠帘,笙郎一把清越的笑声传进来,“消肌腐骨愧不敢当。若说回味无穷,我这里的东西多了去了——酒醇菜香,曲悦人美,舞姿动人。不怕君挑剔,只怕君不肯留下来。”
  郭逊之笑道:“郭某不怕留下来,只怕是走不脱啊。”
  何岫兴致勃勃的支起身来,“郎君今日就留下来,且将你看家的本事都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笙郎横过一双含情目轻轻一笑,将一只陶埙放在唇边。
  一曲妙音,骤然冲上梁去。在座均觉得精神一荡,心旷神怡。
  都说曲由心生,这曲音空灵,犹如云起雪飞。想来为人心气儿极高,自有一段傲骨。何岫不由的端正了身子,再不肯将笙郎视若那可供亵玩的对象。
  笙郎一曲终了,见何岫似还在神迷,遂笑着坐在何岫身旁,“这一杯敬顾曲周郎。”
  何岫端起那酒盏一饮而尽,戏谐的指着郭逊之,道:“那个才是顾曲周瑜,我却是一条出听的游鱼。”说着还学那游鱼胡乱扭着身子,逗的宴儿伏在他身上笑个不停。
  郭逊之笑道:“笙郎的酒岫郎就饮的,我才的酒岫郎如何就只沾了沾唇?同样的酒,他端的就比郭某端的好喝?”
  宴儿掩鼻大笑道:“好大的酸糟味儿。”
  笙郎举起酒盏来敬郭逊之,“且莫管周瑜还是游鱼,人都道:甘酒嗜音。只嗜音不甘酒总是不妙。”
  郭逊之推拒不肯饮,不依不饶的叫:“宴儿也替他满上。”
  何岫觑郭逊之一眼,“斤斤计较之辈。”说罢故作心疼的哀嚎,“交友不慎啊”逗身后的宴儿替他抚胸拍背。
  又对笙郎道:“日后这样的浑人休要放进来,免得败坏了咱们院子里的风气。”
  宴儿往何岫怀里一滚,连声叫:“好郎君,真是疼我们。”
  笙郎笑的眉眼弯弯,往郭逊之身旁坐了坐,大有安慰的意味。郭逊之将他往何岫身边推,“去去,伺候你们何郎君去,郭某不需要同情。”
  众人笑笑闹闹。笙郎又吹了一曲欢快的曲子,宴儿将那压箱底的活计都使出来。挨到后半夜,何岫已经醉的双眼迷离了。
  郭逊之将那二人都打发走,自己半依靠在何岫的怀里,手抚着何岫的脸,“岫郎,你说实话,一别三载可曾想过我?”
  何岫打了一个酒嗝,“想,怎么不想。”又见怀里空了,唤道:“宴儿回来。”
  郭逊之将他手拉下来,将他半抱在怀里,眼神复杂,“可是真的?”
  何岫眼前景物乱晃,郭逊之的脸一会清楚一会模糊,他胡乱点头道:“千真万确。”
  在他胸口轻轻拂来拂去的手突然捏住他的颈部,“何岫当真是多情。”
  何岫将那咬牙切齿的脸往后一推,伏在地上笑的胸口颤动,“我什么样的德行你会不知道吗,七郎?”


第50章 第 50 章
  郭逊之勾唇一笑,慢慢现出蒋仪安的模样。两只眼如同带着水波,潋滟的摄人。
  “几日不见,七郎功力大涨啊。”何岫调笑。
  “托岫郎的福。”蒋仪安大大方方的说:“多谢岫郎当初舍我的那一身妖力。”
  果然,地狼没有理由对何岫穷追不舍。他们是蒋仪安指使的。至于蒋仪安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指使的了地狼族。何岫微微一笑,他并不想知道。
  “同我不相干,是你的本事大。”
  蒋仪安眸色更深,勾住何岫的脖子,用目光细细的描画他的眉眼,“你,还好吗?”
  这目光太深邃,容易为误认为是神情。何岫微微怔了片刻,而后大笑,“没了那桎梏,轻巧不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是如今要从头开始学做鬼,挺麻烦的。你知道郎君我最厌恶修行,可是偏偏摊上一个只要我读经的师父。”
  他随即摇头,“不对。他说不承我师徒之情,我们什么都不是。”
  “什么不是啊。”何岫仰起头,笑的肆意夸张。
  蒋仪安也笑着爬起来,看见何岫迷迷糊糊像只瞌睡的懒猫,忍不住把他脑袋扒拉到自己怀里亲了一口。
  何岫醉眼朦胧,推他一把,“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来寻我?”
  何岫支撑起身体,“莫要拐外抹角,直接说,万事好商量。”
  他把蒋仪安的脖子勾住,将他的脸拉下来,“我现在可是什么法力都没有了,还剩这一缕孤魂,你若是想要,就拿去。”
  蒋仪安眼色微暗。何岫心里对他有芥蒂,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望着眼前色厉内荏的人儿,不由的就想起当初那个红衣潋滟,风神异质的少年郎君来。从他当初在故章城中被那一笑一颦间灼灼的风神晃的走了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何岫的身边开始,就是孽缘。直到何岫的手按住他的后颈,他还沉浸在那惊鸿一瞥之中不能自拔。那一瞬他浑然忘记了自己当初的目的,只觉得被按住的地方烫的惊人。他难耐的晃动的脖子,急于从那陌生的难以控制的感觉里挣脱出来,又暗暗期待着,这一双手千万不要离开。
  他贴着他的耳笑道:“你修了几百年才换了这一副皮囊行走世间,难道就为了哄骗凡人的那几匹布?”
  这绵言细语饱含威胁的意味,听在蒋仪安的耳中却似林籁泉韵一般。他没动,不是因为怕了何岫,而是因为他半边身子酥了麻了。□□涨的难受,他咬着牙,克制着自己不要反身扑过去。何岫抽在他身上的那几柳条在他看来就似情人之间充满情趣的调戏一般,他圈起身子,不让那人发现自己龌蹉的念头。
  当初定的计划被这个小小的变数毁的面目全非。蒋仪安爬起来,膝行了几步,抱住何岫的大腿,指天指地的发誓,“日后不管什么人,小鬼都不敢再骗了。我定然痛改前非。”
  之后他找了各种的借口改变计划,找了无数的理由缠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他的三心二意。他用了那么多心思,怎么能允许他记恨自己?
  蒋仪安爱惜的摸着何岫的发梢,嘟起嘴巴,做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好伤心,岫郎现在同我这般疏远了。”
  何岫哧哧笑着,把蒋仪安往身上抱了抱,“不疏远。我只是累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睡过不止百八十回了。你想要什么就张口直说,郎君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人。啊,不,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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