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但笑不语。何岫又道:“执玉不知,这陈家的人都颇有趣。”他将陈三茂的故事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单将陈家父母来请自己同蒋仪安的事情掐去。
陆珩听的专注,突然说道:“今日不上莲华山了。”
“啊?”
“咱们去陈家,你带我看看那个……”陆珩顿了一下,笑道:“那个掏粪吃的陈三郎。”
何岫哈哈大笑,将马车往路边一扔。马儿自化麻雀飞上天去,车子自变筷子落于路旁。
何岫先带着陆珩先去陈茂家,打算看那夫妻吵架,却发现那夫妻俩抱着被子窝在一起说话儿。
陈家娘子哭哭啼啼,后悔自己贪小便宜吃了大亏。陈茂安慰自己娘子道:“莫伤心,丢了碎银而已。”
又说:“总比今儿那偷儿强,想来是没得手就被那老妪发现了。”
陆珩眉眼弯弯,憋笑憋的脸红。头对着何岫的头,睫毛浓密漆黑,眼睛亮晶晶的包含笑意。何岫眨巴眨巴眼睛,鬼使神差的凑过去,对着他弯起的眼睛,轻轻的亲了一下。
一触即分。
陆珩揉着被亲的那一只眼睛,露出惊愕又懵懂的神情。何岫被这表情一击而中,撞的心头扑通直跳。陆珩宽大的袖子从手臂滑下去,手腕间有银光红光隐现成辉,何岫瞧见那是两串莲子串成的手串,一串白莹如玉一串赤红似血。何岫摸着下巴,越看越觉得那红莲子手串眼熟。这“连生相思”是当年狐娘带入楚家的,怎么在陆珩的手上?难道是云翳送给他的?何岫脑子里转了几百个圈儿,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眼见他神情微变,何岫急忙按住他的手,小声道:“是我情不自禁,你,你,莫要生气。好执玉,你要是乱动,咱们就被发现了。”
何岫的手温热修长,眼中饱含歉意神情,呼吸因为紧张而急促,热气喷在陆珩的耳边。陆珩面色依旧不善,身体渐渐紧绷,耳朵以眼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何岫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耳朵,“我带你去陈三茂那儿,看那个倒霉蛋。”
陈三茂喝的酩酊大醉,睡在床上哼哼唧唧。陈三娘子正在指桑骂槐,“早晚让狐狸收了去,老娘喝出来守寡。”
何岫不耐听,陆珩却突然道:“这陈家怎么阴森森的。”何岫始惊觉,陈家除了陈三茂这屋子,旁的屋子竟然都黑漆漆的。就连才刚陈茂的屋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暗了下去。都睡了?何岫左右四顾,果然嗅到了一丝腥气。何岫暗叫了一声不好,祭出珠剑执在手里,拉着陆珩就往莲华宫的方向跑。
陆珩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被他护着一路狂奔,还很镇定,“出了什么事?”
何岫背负一人,依旧跑的轻快,“陈家被地狼占了。地狼是一种妖兽,惯于吃人,而后化作那人的样子再继续吃人。我打不过他们,这里不安全,咱们到莲华宫找云翳。”
陆珩不言,抱紧了何岫的脖子。
二人跑了没多远,远远看见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刚才那个同老婆温存软语的陈茂。另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周身黑气笼罩,瞧不清面目,看气息必然要比这陈茂样貌的地狼厉害。何岫心里咯噔一下。先前一个地狼他都应付不来,这一次竟然来了两个。
他将陆珩放下,“跑!”
陆珩似是没听见,眼睛看着何岫。眼看那陈茂就要走过来了,何岫把陆珩往身后猛的一推,大声喝道:“愣什么,跑啊。”而后,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同陈茂斗在了一处。
何岫本来就是个半瓶子,这个时候又要缠住那陈茂,又要盯防着那怪物,没几下就力不从心,被陈茂压着打,一会身上就伤了大几处,鲜血淋漓。
陆珩似是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何岫心急如焚,“执玉,快跑啊。”
那怪物突然咆哮了一声,跃身变成一道黑烟冲着陆珩迎面而来,陆珩兀自原地站着,面无表情。何岫才要转身去救,却被陈茂钳住一只手臂,电花火石之间,何岫手起剑落,只听噼嚓一声,血肉粼粼,生生自断了一只手臂。
陆珩此时似乎才回过神来,带着几丝惊恐几丝不解的看着何岫的断臂。嘴唇动了几下,依稀可辨是个“岫”字。
陈茂犹自不甘心,又欺身上前。何岫心急如焚,无奈陈茂缠的紧,就似猫捉老鼠一样,只缠着他打,又不肯给他致命一击。只叫他如何都近不了陆珩的身。何岫眼看着陆珩被那怪物一击打翻在地,飞出几丈远,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情急之下,真气流动,调起周身的法力,一瞬间,身上的伤口以可见的速度复原,断臂渐渐重生,金光笼罩了全身。那陈茂被金光罩住,捂头无声嘶吼了一声,化作一只巨大的地狼,又瞬间飞灰湮灭了。
何岫知道,他若是动了自身隐藏的妖力,势必要冒着爆体而亡的危险,即便勉强留了一条小命,那渡劫天雷也不会放过自己。仿佛是要印证他的话一般,浓云滚滚而来,遮天蔽月,天雷在浓云后接二连三的隐隐作响。可是何岫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不能看着陆珩死在他眼前。
一声雷鸣,响彻天地,犹如警示一般。陆珩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的冲着何岫飞奔而来,“不要……,”呼喊声被天雷压着断断续续听不清楚。那怪物站在原地,周身黑气弥漫开来,直指陆珩的后心。何岫纵身一跃将陆珩护在身后,一指那怪物,“莫要伤我执玉。”
何岫手中金光更盛,天雷在头顶盘亘,轰隆隆似就在耳旁。似是只要何岫动用妖力,就落下来将他劈开。陆珩突然从身后抱住何岫,扳过他的脸,不管不顾的亲在他唇上。何岫本来就是强打的精神,勉强使出来的力,被他这么猛的一扑,金光陡然灭了。他心头一惊,再看对面,空空荡荡,那怪物竟然不见了。
云散雷声远,朗月挂浩天。
何岫抖了抖身体,又是一个风神不凡的俊俏郎君。
陆珩神情变幻莫测,眼神复杂,“你到底是谁?”
何岫不安的摸了摸嘴唇,刚才那一触间的心悸似乎还在唇上,“我不是人。”又慌忙解释,“我没有害人的心思。”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陆珩的脸色,“你……,”
陆珩神情淡然,“我知道。无妨。”而后突然笑道:“我从前最讨厌狐狸。”
何岫心里一凉,下意识的缩了一缩。
陆珩凤目斜看,看的何岫一阵心酥,“现在最讨厌狼。”
陆珩大笑起来。
二人有说有笑上了莲花山,远远的就见山门处灯火通明。云翳自带了门下澄霞、澄霖、澄雯、澄雷四大弟子站在山门外。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看衣衫式样,莲华宫上下都到了。
何岫一看见云翳就心虚,他掩饰的笑道:“瞧这阵仗,莫不是在恭迎什么人?”
“上前问问就知道了”陆珩往前疾走了几步,发现何岫没有跟上来,又站住,“岫郎?”
何岫前段时间被云翳扛上莲花山的时候,全莲华宫都瞧见了,自己迷倒润杞私自跑下山的事情,全莲华宫也都知道了。后来抓地狼,又借了莲华宫的力,想来这莲华宫上下也知道了。他乍一下瞧见这么多老道士小道士,就想起云翳那日的脸色,遂笑着对陆珩道:“我就不上去了,你别把今日的事情告诉云翳。”
“我建议执玉从旁门进去。”他一指云翳那边,“许是在接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陆珩笑道:“总要同道长先打个招呼,否则不成了不请自入了。”说着就往山门的方向走去。
何岫下意识的拉住他,“执玉,”陆珩凤目黝黑的看着他,何岫忍住亲上去的冲动,小心的道:“改日有空我再找你。”
陆珩回了他一丝笑意,“好。”
何岫松了手。眼看着陆珩边走边遥遥对着云翳施礼,高声道:“陆珩拜见云翳道长。”
云翳瞧见陆珩,自然也瞧见了还恋恋不舍望着陆珩的何岫,满眼的惊愕。
陆珩又鞠身道:“陆珩未先行通报道长便贸然前来,有失礼数,还请道长谅解珩崇道心切,莫要与珩计较。”
何岫不敢看云翳半是恼怒半是惊愕的眼神,遥遥的抱拳施礼,不敢靠近。云翳看了看何岫,面色变化,眼神复杂,终究还是松口道:“无妨。”
第29章 第 29 章
陆珩自住到了山上,便再未下来过。何岫有心想去山上找他,又顾忌云翳那厮,磨磨唧唧犹犹豫豫,就到了除夕这一日。
除夕当天,何岫联合滩涂城的几个“善人”在城内施粥,给每个来领粥的乞儿都发了一文钱。赵家也参与了。赵继梧带着自己的妻妾儿女站在施粥的大锅后面发铜板,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笑了太久,脸僵的很。
蒋仪安依旧隐了身子站在何岫身后,贼兮兮的专门往赵继梧身上吹阴风,冻的他一阵阵哆嗦,脸色铁青。何岫憋着笑,按住蒋仪安的嘴,“阴坏了赵通直,咱们那百万黄金可就没着落了。”
蒋仪安看着赵继梧哆哆嗦嗦的样子,眯眼笑道:“那就等金子到手了”
冬日天黑的早,擦黑众人就都散了回家过年去了。赵继梧被阴风吹了小半天,能就连炼丹的进度都不关心了,同何岫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急忙忙回家守着老婆孩子过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