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三年。
这三年里,变化不大但挺多,比如喜哥娶了季昌手下的一个俊俏小丫鬟为妻,比如赵三个头长高了大老鼠也老了。
是虞生烟先发现大老鼠老的,那天它又偷吃虞生烟的五香花生米,虞生烟赶它时,它“啪”一声才柜子上摔下来,好半天才爬起来溜走。
虞生烟从此对它上了心,它动作不仅慢了,皮毛也渐渐不似从前那般油光水滑。
一只老鼠寿命只有两年,它陪了赵三已经近十年,够久了。
虞生烟叹息,每日买两份五香花生米,一份自己吃,一份给它。
虞生烟没有告诉赵三,赵三只是以为它气力不好,偷偷跟它喂了不少补药,但补药不能缓解衰老。
“怎么办啊?虞生烟?它怎么吃这么少?最近也是奄奄一息的。”赵三问他。
“不知道,可能胃口不好吧?”虞生烟敷衍他。
有不时候知道比知道更好,赵三还是个孩子,他性子刁钻古怪,对人多有疑心,跟别的小孩相处得不行,他唯一的朋友就是大老鼠。
生命这种东西最大的价值就在于短暂,就像是在狂风中撕扯的细绳,坚韧又脆弱。
生命无非就是开心,悲伤,幸福,绝望,疲惫,默然……在短暂的时间中体验这世间所有情感。
接受了,这一生无忧,不接受,斑驳淋漓。
大老鼠应该还能撑几年,几年后等他长大了再跟他讲关于生命的意义,那时候他也该懂事了,这种事也好接受一些。
虞生烟想法很好,但是现实不给他机会。
一年前季昌回来找虞生烟喝茶,他还是个御史大夫,虽然皇帝一开始给他了个重职,这两年来却未提拔他,甚至很少命他行事,他就像个摆设一般,比他低一级的官员见了他连声招呼也不打,哪里还有当初考上状元的风光劲!
虞生烟安慰他,厚积而薄发。
他又说朝中势力现在开始互相拉拢,他收到各大臣送的请帖都摞得比虞生烟还高了,怕是会有政变。
虞生烟只能回一句世事无常。
没想到如今真应了那句世事无常。
这夜正值倾盆大雨,霹雳哗啦的雨滴将院中的玉兰花打得支离破碎,喜哥的媳妇儿给他送饭反而被困在玉器店中,虞生烟安慰她可暂时在店中住下,季昌那边他会帮她解释。
赵三刚从老郎中店里回来,浑身湿漉漉的,喜哥捡了些过冬用的木炭燃上给他烘衣服,有外人在,大老鼠缩在赵三的床下不敢出来,大黑也是湿淋淋的,虞生烟取了条干棉布在屋檐下给它擦狗毛。
然后他看见季昌冒着大雨,带着两个小孩闯进来。虞生烟住的地方在店面后面,当初为了方便季昌随时来找自己,他将自己店面钥匙和后院大门都给了季昌,真没想到他会这时候来。
他手上牵着的小孩大概有七八岁,而抱着的只有两三岁的模样,皆身着蛇袍,头戴流云冠。
虞生烟脸色一沉,让喜哥和他媳妇儿先回自己房间去,小翠看了眼季昌,见他不反对,害羞地跟喜哥走了。
屋内再无外人,虞生烟撩起下摆拱手准备下跪,“两位殿下万安!”
季昌一把扶住他,将怀里的小孩塞进他怀里,狼狈地抹了脸上雨水,将手中牵的小孩往前推了推,自己先直挺挺跪在虞生烟面前。
“贤弟,我一直把你当知己而待,愚兄如今只求你一件事,求求你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将六殿下和九殿下护住……”
赵三微微张开嘴,他都傻了,什么殿下?最自傲的状元郎为何要跪虞生烟?
虞生烟赶紧将他扯起来,“贤兄这是哪里话,贤兄所托纵使肝脑涂地我也会办好,只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何突然将俩位殿下送出宫?可是……出事儿了?”
“贤弟可知多年前城外玉脉山被炸事件?”
“听说过。”虞生烟撰紧了拳头,不动声色道。
“当初是国师说那座山有玉,先提议要去开山。后太尉为抢功亲自带着手下进山,后进不得而想出炸山,可是炸山后却不见玉脉,反而惹得山中野兽纷纷逃下山作威作福,所幸山下猎户多,当年都得了个好收成……后来皇帝以此大怒,将俩人罢兵革职,可是如今他们俩人势力居然搅到一块,大有胜天子之势!”季昌义愤填膺,“皇上与太后被困宫中,托我将殿下们带走,惭愧我只在宫中救出九殿下和六殿下,出宫路上还被发现了……贼人定还在找两位殿下,我府已被封,能托付之人只有你了!”
虞生烟咬牙,“定不会让贤兄失望。”
季昌留恋地看了他好久,轻声说,“我去引开贼人,贤弟好生保重……次日一别,不知……”是否阴阳永隔。
“待贤兄归来日,煮茶而待之!”
“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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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感觉养了白眼狼
季昌起身从后窗离去,虞生烟一手牵着六皇子,一手抱着九皇子看着地上的水渍想了想。
“水渍不好处理,只能如此了,你去拿两件干衣服来。捡最好的挑。”
虞生烟接过干棉布,这样吩咐赵三。
他将两位殿下发饰解开,帮他们擦头发,真不愧是皇家的孩子,遇到这事儿也没哭没闹,六殿下应该摔了一跟头,他衣服上还有未被雨水冲走的稀泥,手掌还蹭破了皮,虞生烟给他擦的时候他皱皱眉,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模样。
“疼吗?”虞生烟怜惜他。
六殿下咬牙摇头,“不疼。”
虞生烟解开他的湿衣服,让他换上干衣服,“来,你先在这里烤烤火,等一下我会安排你住下。”
六殿下点头,虞生烟冲他安抚一笑,把注意力集中在九殿下身上。
真是有缘啊……虞生烟摸了摸九殿下脖子上本属于自己的璎珞不明所以地笑了笑,他还想着怎么进皇宫找讨回心头血呢,心头血送上门了。
解开他衣服时,虞生烟在他里衣里发现了一张折起的皇榜,虞生烟避开着所有人, 将皇榜偷偷塞自己袖子里。九殿下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小喷嚏。
赵三围过来,捏捏他的脸,“好乖的小孩子啊……”
九殿下不哭不闹,呆呆地任他捏。
虞生烟给他换好衣服,拍开赵三的手,“别闹,这可是杀头大罪……你快把他们俩的衣服和头冠藏起来……”
“姓虞的!出来——”
“开门!快点!”
“快开门……”
“……”
虞生烟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了有人大力拍门的声音,声音之大,有种下一秒门要被砸烂的错觉。
虞生烟大吃一惊,心中暗叫不好……真没想到仇家这么快就找上门,那……躲哪?
“躲哪?赵三你知道咱家哪里可以躲人吗?”
赵三眼珠子一转,走进自己房间,拍拍床板,“把床扳开。”
虞生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家的床都是实心的,但大老鼠喜欢钻洞……
果然!
赵三床下的大老鼠懂事地爬出来,虞生烟看着被掏了个小丘的床底只能感叹大老鼠好牙口,让两位殿下躲进去绰绰有余。
“来,进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也不要吭声。”
虞生烟走出去,赵三在后面跟着,他帮虞生烟将门打开,可是看见屋外的人后,他心中倒诧异了,熟面孔啊。
真是熟面孔,这些年来赵三还是放心不下他的赌徒爹,经常跑去他爹常去的赌坊看看,有时候能见到,有时候见不到,他见最多的反而是他们这群流氓赌徒。
门外一共五个流氓赌徒,个个痞里痞气,其中一个腰间别刀手中抱着一个盒子。
虞生烟将赵三挡在身后,准备将门关上,“不好意思诸位,今夜太晚了,明天再做生意。”
“等不了明天,就今天吧,”一个流氓推开虞生烟,让几个人进去后将门关上,看到虞生烟身后的赵三后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哟,老赵说你把他儿子……”
“闭嘴!”虞生烟低喝一声。
“虞老板,对客人客气点呀!”抱着盒子的人走过来,将盒子放他面前,“你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可还认得?”
虞生烟没有动。
“赵三应该也认得,”那人打开盒子,“你看,是吧?”
盒子里是一对血淋淋的手,粗糙难看,手的中间有一对碎掉的墨玉镯子。
“这,这是……”虞生烟脸色煞白,转身想捂着赵三眼睛,赵三一把推开他,抱着盒子嚎啕大哭。
这双手他认识,是他爹的手,手心上有道伤疤,他四岁时非要做灯笼,他爹帮他削竹子时划的,好深的伤口,流了好多血,他爹却坚持帮他做完灯笼才去包扎。
曾经温柔的爹爹,曾经那么喜欢自己的爹爹,如果不是他们拉爹爹赌钱让爹爹染上赌瘾……他也不至于被卖给虞生烟!
虞生烟对他是不错,但还是不公平啊,别的小孩都有爹有娘,而自己说白了就是虞生烟买的奴隶,凭什么呀?
赵三想冲上去拼命,被虞生烟拦下,“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