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重光躬着身子,双手接过,又禀道:“按例,妃位晋为太妃,封号将由一字增为两字,微臣会同礼部诸员等已赶早拟选了一些,进呈娘娘凤目,以备娘娘和皇上提前裁定。”
皇贵妃微微皱了一下眉:“本宫以为,各妃封号可以不变,只增“太”之一字便可,皇帝还小,待他大婚之后,可由他再为诸位母妃重新拟定尊号。”
窦重光怔住:“这。。。”
“怎么?”
“没。。。没什么。”窦重光虽觉这样不合规矩,但哪敢出言反驳,况且皇贵妃虽还未上太后徽号,名分却是已定,他也不会愚蠢到为这一点小事跟她过不去,于是马上道:“微谨遵娘娘的旨意,若无别事,那。。。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夜色如墨,笼罩了整个京城,皇城内宫灯齐掌,到处星星点点,恍若洒下的一片银河。
暖阁里静悄悄的,小皇帝宗煦在里间的龙榻上睡熟了,皇贵妃双目微闭,手持佛珠,在烛光下默诵佛经。高贤蹑手蹑脚的走进来,跪下行了礼,轻声禀道:“主子,奴才带人将皇后、丽妃以及玫贵人身边所有服侍的人关入掖庭狱刑房,仔细审问了一遍,终于查出莲主子当时小产的真相。”
皇贵妃睁开眼睛,仿佛并不意外,只轻轻嗯了一声。
高贤道:“此事丽妃和玫贵人是主谋,原来撷芳宫死去的那宫女宜雪,她原有一青梅竹马的情郎,在京中租赁了一所小小的房子,日夜读书,准备考取功名,那宜雪便将自己的月钱攒积下来,买通甜食房的采办太监,过得几月就偷偷给他送些银子物件过去。玫贵人身边的婢女倾欢与宜雪交好,久而久之察觉此事,丽妃和玫贵人便奏之皇后,商议过后,暗中以利诱之,并以情郎之命相要挟,逼迫宜雪在莲小主的安胎药中掺入‘凉药’,然后嫁祸给敏妃。。。”
皇贵妃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道:“不必说下去了。”
高贤怔了一下,道:“是。”
“本宫知道真相即可,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不用再向他人提起。”皇贵妃站起身来,吩咐道:“你这便带几个人,随我去雍华宫走一趟吧。”
皇后名义上说是悲伤过度,被送回自己宫中休养,实则跟软禁无异,雍华宫上上下下,这时都已换了一批人。听见皇贵妃到来,皇后在门边秉烛以待,冷笑道:“霍冰轮,你好手段!”
皇贵妃淡淡一笑:“承蒙皇后娘娘夸奖。”高贤在旁边使了个眼色,所有跟从的人便都退到一旁,只他跟着皇贵妃进了殿。
皇后手指着身后空空荡荡的大殿,恶狠狠的道:“先帝尸骨未寒,你便联合旷冲和柴彪那两个逆臣谋夺储位,还把本宫这个原配嫡皇后软禁起来,连我身边的奴才都统统弄走,先帝若在天有灵,必不饶你!”
“皇后跟我相处这些年,竟一点也不了解我,真是让我伤心,先帝活着时,我自是心存畏忌,可是妹妹我却是一丁点儿也不怕死人的。”皇贵妃脸上浮起一丝嘲讽,跟着冷冰冰的道:“不过听皇后如此说,皇后当是惧怕亡灵的,那皇后与丽妃等人谋合,残害莲嫔的龙胎,嫁祸敏妃,企图夺大皇子为己子,可真是要小心先帝的亡魂来找你了。”
皇后脸色变了几变,手指着她道:“你少血口喷人,污蔑于我!”
“是不是污蔑,你心中清楚,我也不会强逼你承认。很多事情,我都从来没去深究真相,因为真相是可以被权力操纵的东西,那时候,我还无法与你对抗,至于先帝,我也指望不上。”皇贵妃面沉如水:“可是现在,只要我一声令下,所有你做过的龌龊事,都可以被一件件翻出来。”
皇后眼神恶毒,咬牙切齿的道:“霍冰轮,你不要得意,先帝在时,我是皇后,你是皇贵妃,新帝继位,我是母后皇太后,你顶多是圣母皇太后,你永远居于我之下,而且,你也不可能一辈子软禁我!”
“你说得对,你位分永远在我之上,我也确实不可能一辈子软禁你。”皇贵妃眼里有寒光闪过,嘴角却绽开一抹极浅的笑意来:“不过我想,皇太后这一尊位,你这辈子是无福享受了。”
赵承恩听到此处,突然一拍手掌,有两个内监各捧着一个银盘,不声不响的从门外走进来。皇后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双腿不由得一软,她极力稳住心神,颤抖着声音道:“霍冰轮,你想干什么!我是先帝的结发妻子,是正宫皇后,你。。。你竟敢谋害我不成?!”
那两个银盘中,一边放了一樽酒,一边放了一道白绫,皇贵妃走到那两个内监旁边,回身平静的望着她:“你错了,没有人要谋害你,你跟先帝鹣鲽情深,不想独活,自愿跟了他去,嗣皇帝将会下诏表彰你,史官也会给你贞烈殉节的美名。”
“霍冰轮,你敢!”皇后骤然崩溃,嘶声道:“我要见皇上,我要见内阁和六部大臣!你们谁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她状如疯癫,突然向外冲去,还没跨过殿门,就被人拽了回来。
“你听着,我不想用强。”皇贵妃面无表情,轻声道:“若你迫我用强,我敢向你保证,兰陵公主不久后将随你而去,若你自愿赴死,我可保她一生平安荣华。”
一听到兰陵公主的名字,皇后突然安静下来,她坐在地上,神情呆滞,衣衫不整,往日雍容华贵之态全无,过得许久,饮泣道:“熹儿,我的熹儿啊。。。。。。。”
两扇沉重的殿门在身后被徐徐关上了,皇贵妃背负双手,站在丹陛下,深深呼吸了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胸中顿时畅快不少。
高贤躬着身子,在旁边低声道:“主子,那些原来伺候皇后的奴才,该怎么处置?”
皇贵妃淡淡的道:“皇后是原配嫡皇后,到哪里,都是要有人服侍的。”
“是。”高贤立时省悟,又道:“奴才糊涂。”
皇贵妃又望了一眼远处深邃的天空,吩咐道:“不早了,起驾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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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端木良两手提着食盒, 兴冲冲的跟在狱卒身后, 到得铁门边, 还未等得及狱卒取钥匙,便放下手中的东西, 扑上去抓住了冰冷的铁栅,朝里喊道:“王爷,王爷!”
宗谋蓦然回头, 又惊又喜:“端木,你怎么来了?”
“是, 王爷,我来了!”
端木良热泪盈眶,却又不想他看见,用袖子胡乱擦了,提起食盒进去,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 见这间牢房尚算宽敞,光线充足,墙角放着一张不大的床, 上面铺叠着崭新的被褥,心下颇觉欣慰, 松口气似的道:“谢天谢地,看来他们并没有为难王爷, 这许多个日夜, 我和那些兄弟们想着你在这儿不知要遭些什么样的罪, 真是心急如焚。”
宗谋苦笑了一下,这间房是最近才给他换的,连身上这件白缎绸衣,也是新穿上的,不过这些既已过去,他也不想再提,又缓缓坐下来,微笑着道:“没出息的东西!哭丧着一张脸干什么,我这不好好儿的嘛。”
端木良一边忙着从食盒里取出碗碟,一边道:“王爷一向好酒,可现在是大行皇帝和皇后丧期,却也没法带酒进来,只好喝些温茶,将就些儿罢了。”
宗谋惊讶:“什么?你说皇后也。。。”
端木良朝身后看了看,悄声说道:“是的,昨儿夜里薨的,说是因伤心过度,自愿殉节跟了先帝去的。”
宗谋自幼长于宫廷,深知权位斗争的残酷,听到这消息也不算意外。只是当初他从狱卒口里得知皇帝驾崩的消息,心下是十分痛快的,他对那位兄长可算是满腹怨毒,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但现在听到皇后的死讯,却又是另一番心情,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从前。。。我倒是错看了皇贵妃。”
“是呢,她到时候可是唯一的皇太后了。”端木良给他满上茶,又道:“王爷,这些菜可是我从和兴楼带过来的,你多吃点。”
宗谋夹了一块油爆鸭舌放到碗里,却又放下筷子:“你们有谁见过王妃和小世子没有?”
“没有。”端木良道:“王爷不必担心,虽没有见着,但据可靠消息,王妃和小世子好好儿的呢。”说到这里,他放低声音:“卫演托柴统领去宫里探了信儿了,皇贵妃知王爷心中痛恨皇上,所以没在这个时候赦免你,免你为皇上守灵,待丧期过后,会很快恢复王爷的王爵,到时候王爷跟王妃和小世子自然相见了,王爷现在且耐心等着。”
宗谋稍稍安心:“这次多亏你们出力,否则只怕我难见天日了。”
端木良听他语气中大有凄凉之意,忙道:“王爷,你是龙子凤孙,金枝玉叶,关在这里,不知多少人为你鸣冤叫屈呢,只可惜兄弟们力量薄弱,不能早点将你解救出来,现在能出这点力,尚不足以报王爷当日相待之情于万一呢。”
“我没有错待你们。”宗谋面有忧色:“可是,你觉得。。。她真会信守诺言,放我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