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冲心头狂跳,急急拆了密函,一目十行看完,侧头沉声对亲兵道:“去!传我命令召集众将士,让他们快速整装,准备出兵!”
大厅上燃起烛火,一片亮堂,两名家丁面上犹带着睡意,轻手轻脚的进来,奉上热茶。柴彪坐在太师椅上,眼睛盯着自己的两个下属:“如此深更半夜,你们相约一起来我府上,却是有何十万火急之事?”
端木良跟旁边的卫演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同跪下,端木良道:“属下来向统领请罪。”
柴彪浓眉一挑:“你有何罪?”
“今夜旷将军率领自己所辖四大护卫营自永和门进城,属下已经命人开启城门放行。”
“什么?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要命了么?”柴彪大吃一惊,站起来手指着他,怒道:“旷冲想干什么?你们莫非是要造反么?”说时,早已一把抓起桌上的佩刀。
卫演忙道:“统领息怒,端木兄弟这样做,是事出有因,皇上已于今夜驾崩。。。”
柴彪不等听完,眼睛圆瞪:“什么?你。。。你说皇上驾崩了?”
“是。”卫演道:“旷将军乃是奉皇贵妃之命进城,端木兄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了这番决定。”
柴彪为将多年,经过不少大风大浪,虽然此事太过突然,却也已镇定下来,眼睛只看着他们两人,静静等着下文。
卫演平时深得他信任,因此在他面前不似端木良拘谨,只见他微微一笑,轻声道:“统领,皇上只有两位皇子,你身兼太傅之职,依统领看,两位皇子谁堪继承大统?”
“混账东西!”柴彪伸手拍了一下桌子,斥道:“这种事是我们做臣子的能议论的么!”
卫演拱手道:“此时情势紧迫,议论一下又有何妨?统领常入宫中,亲自教皇子骑射,两位皇子虽尚年幼,但性情才智,当可窥得一二。”
柴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方慢慢的道:“二皇子岐嶷夙成,纯和仁孝,我观其人品,比他人更觉贵重。”
一旁的端木良听他如此说,忙抢着道:“皇上临终之时,曾口谕二皇子继位,如今柴统领带兵进城,正是奉皇贵妃懿旨,保二皇子顺利登基,也是为此,属下斗胆擅启城门。。。。。”
柴彪心中对他仍有怒意,沉着脸冷哼一声,端木良立即噤声。
“既然统领心中也属意二皇子,那属下便掏心掏肺,一吐为快了。皇上荒淫无度,残害宗室,宠信方士,荒废朝政,这大燕江山,早已人心不稳,只有二皇子继位,方可扭转乾坤,保天下太平。”卫演语速极快,缓了一下,继续道:“皇贵妃娘娘出身高门,雍容端雅,睿智贤德,有母仪天下之兆,臣早有耳闻,娘娘教诲二皇子,甚有法度,数次受皇上褒奖。娘娘之父霍大将军,国之栋梁,功勋盖世。二皇子上有皇贵妃训诲,下有霍大将军匡扶,登基乃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他日不难成为一代明君,统领以为我所说如何?”
柴彪神色凝重,眉头深锁:“你说了这么多,却有一点避而不提,若二皇子继位,将来外戚干政,乃是一大隐患。”
“将来之事无法预计,皇上骤然驾崩,没有留下遗诏,这才是眼前之患。”卫演道:“现大将军就手握重兵在外,若二皇子不能顺利继位,他率部杀回京城,立时便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内忧外患,生灵涂炭,将军又以为如何?”
端木良乍起胆子,接口道:“首辅文大人虽在病中,近日却四处笼络朝臣,并与袁岳将军互有往来,袁将军所辖四大护卫营驻扎在东郊,若皇上驾崩消息传出,皇后一道懿旨,召他自长宁门入城,只怕腥风血雨就在眼前。”
“统领,现在该是你做决定的时候了。”卫演注视着他,越说越是动容:“属下深夜冒死前来,只为报你知遇之恩,非为自己前途着想。今日之事干系重大,你是明智之人,该作出明智的选择。”
说毕,跟端木良双双磕下头去,柴彪忙伸手去拉,他两人却纹丝不动,柴彪道长叹一口气:“我知你二人用心良苦,既是为我着想,想我得这拥戴之功,更是为天下百姓着想,让他们免遭一场劫难。你们起来吧,我这就传令下去,封闭九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你们两现在就随我进宫!”
两人大喜,齐声道:“统领英明!”
长乐宫此时一片死寂,所有的门窗被关得紧紧的,寝宫内,烛光在泛着幽幽的光芒,皇帝躺在龙床上,脸色青灰,嘴唇皱裂,样子十分可怖。
宗煦在外间的炕上睡着了,两个内监拿了一床黄绫子被来,小心翼翼替他盖上。皇贵妃坐在他旁边,右手捻动着手中的紫檀佛珠,轻声道:“你们不要怕,皇上是服食丹药过量而死,不与你们相关,我一定会保你们。”
李佳玥和李佳珂两人身子瘫软着半坐于地上,身体兀自颤抖不已,连话也说不出来。赵承恩跪在那里,亦是神情哀恸,不住淌眼抹泪,皇贵妃瞟了他一眼:“此时不是哭的时候。”
赵承恩忙道:“是。”
“你今日先想到来找我,你做得很对。”皇贵妃道:“你立了功,理应受到嘉奖。”
赵承恩哽咽道:“谢娘娘。”
“你再说一遍,皇上临终前说了什么?”
赵承恩抬手抹了一把泪:“皇上临终前急命召见皇贵妃和二皇子,谕令二皇子继承皇位。”
“很好。”皇贵妃面色沉静,看了一眼窗外微微发白的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寅末卯初了。”
皇贵妃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赵承恩和其他人各怀心事,都是沉默不语,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皇贵妃倏然张开眼睛。
一个内监进入暖阁,上前行了礼,跟她交换了一个眼神,皇贵妃会意,转头对赵承恩道:“去,派人分别去通知皇后及后宫嫔妃,还有于总管,再把连抗、夏侯晋、柴彪几位统领以及内阁大臣请来。”
“是。”
黎明时分,长乐宫便堆满了人,殿内殿外哭声震天,乱成了一锅粥。皇后和丽妃更是呼天抢地,哀哀欲死,皇贵妃脸上挂着几行清泪,牵着二皇子的手站在一旁。
连抗见不成样子,千劝万劝,终于着了几个宫婢将皇后从龙床边拉开,来到正殿上。内卫统领夏侯晋道:“请皇后娘娘节哀,皇贵妃娘娘节哀,众位大人也请节哀,眼下先定大事要紧,不然如何为大行皇帝发丧?”
“大事自然要定。”皇后止住泪:“皇上既然没有立太子,也没有留下遗诏,大皇子是长子,继位自然是顺理成章。”说着冷笑一声:“有人说皇上曾留下口谕,你说有就有么?难道帝王尊位是能够儿戏到听凭一面之词么?”
赵承恩道:“皇上仙逝前确曾急召皇贵妃娘娘和二皇子,谕令若有大事,着二皇子登基为帝,此事高丽两位娘娘和奴才皆是见证。”
“住口!”皇后厉声道:“这等事情,岂有你一个阉宦置嘴之地!”
“皇后不愿遵先帝遗旨,那也罢了。”皇贵妃不慌不忙的道:“可是大皇子是罪妃之子,断断没有让他继位之理啊!”
皇后语塞了一下,又马上反击道:“二皇子生母出身微贱,岂能继承大统!”
皇贵妃正色道:“皇后此言差矣!大行皇帝曾亲下诏书,将二皇子过继给我,则我即是他名正言顺的母妃,论出身,大皇子如何能及二皇子尊贵?”
皇后被她堵得没有话说,恼羞成怒:“我是皇后,是众皇子的嫡母,谁出身尊贵,我说了算,大行皇帝既没有遗诏,我这个中宫自然可以作主!我看皇贵妃头脑混乱,已是有些神智不清了,于总管,你是铁卫总管,本宫命你马上派几个人,将皇贵妃及二皇子送回宫中!”
于剑锋沉吟了一下,躬身道:“皇贵妃身为副后,身份尊贵,又是二皇子之母,请皇后恕微臣不能领命。”
丽妃尖声叫道:“于剑锋,你居然违抗皇后懿旨,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皇后脸色极其难看,眼睛又望向连抗,连抗眼睛却去望夏侯晋。他们三人都是皇帝的心腹,只忠于皇帝,此时皇帝猝然驾崩,没有留下传位诏书,大家都有点乱了方寸,夏侯晋是三人当中最精明的一个,明知霍牧拥重兵在外,岂肯表明立场,与皇贵妃过不去?便低头只作没看见。
连抗左右为难,只得道:“储位事关重大,内阁诸位大臣此时还未到来,微臣以为,还是等诸位大人来了之后,再大家商议不迟。”
皇后立即道:“对,文大人德高望重,又是内阁之首,最该请他来商议!”
皇贵妃眼里杀机一闪而逝,却只微微冷笑,不愿多说。连抗是两边都不愿意得罪,听皇后如此说,心中不由有些不安,正想再说几句话来转圜一下,便有两名侍卫满头大汗的来禀报:“大统领,不好了!左卫将军旷冲,带了五万护卫营进城,现已将皇宫团团围住了!”
听了这话,在场的人都是大惊失色,连抗道:“旷冲想干什么?是谁让他进城的!柴统领呢?他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