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麟抓着她的衣袖,站在他身后,仍然是死死盯着黎穆的,他的目光中满是仇恨,双眼赤红一片,恨不得用眼神将黎穆千刀万剐,那神色甚为吓人,黎穆只得低垂下头,不敢再去看他。
他终归是做了天大的错事,魏麟对他恨之入骨,更何况他杀的其他人呢?他们也有妻儿家人,这之间的仇怨,他用一生也无法补偿。
顾渊就这么领着黎穆走出了魏府的大门,跨出门的那一刻,他心中压着的那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连脚步都虚软了起来,匆忙拉过黎穆的手,扶着他快步离开此处。
昨日他从客栈离开之后,便想着先找到黎穆,他寻遍城中客栈,却始终未见到他,到城门外问了守门的官兵,也无人见过这么一个奇怪的蒙面之人。
顾渊只好到城门外等着,他以为黎穆还未曾进城,可一直到宴席将要开场,他也不曾见到黎穆进城,他想自己和黎穆或许是错过了,也许黎穆早就用其他办法进了城去。顾渊慌忙赶到魏府外,此处已是一片狼藉,幸亏他还未来得太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知道自己若是贸然进去,定然也要将自己的这一条命交代在此处,干脆借了尹千面的身份,吓了吓孙玉璋,却不想尹千面的名字竟这么好用,他牵着黎穆逃到城外,这才松下一口气,心中后怕不已,倚着路边的树,只觉得步伐虚软,几乎要顺着树滑倒下去。
黎穆虽是欣喜,心中却还是有些小脾气的,他想要甩开顾渊的手,却因受伤严重虚弱至极,力道也变小了不少,总算没有甩脱,只好皱眉说道:“你不是回去了吗?又来干什么?”
顾渊扭头看了看他,见他并不是前些日子那副暴怒的模样,明白他这是在口是心非,便笑着说:“我思来想去,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怕是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黎穆的眼眶蓦然便红了起来,虽说不曾掉下眼泪,却也吓了顾渊一大跳,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黎穆说:“我杀了那些人,他们本不该死的。”
顾渊这才想起地上那几具尸体,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才好,他想不出法子劝慰黎穆,他明白这件事真的是黎穆做错了,或许这其中有其风剑的影响,可是黎穆难道完全没有错吗?有人劝过他了,他却执意这样去做,他是要对这些人的性命负责的。
顾渊只能握住黎穆的手,想要用这个举动来告诉他,他在黎穆身旁,他在陪着黎穆,就算是做错了,他也会跟着黎穆一块去偿还那些人。
他不过是伸手握了握黎穆的手,黎穆的情绪却在一瞬失控,顾渊根本来不及反应,已被黎穆一把搂进了怀里。
他惊愕不已,正打算推开黎穆,黎穆反而是搂得更紧了一些。他觉察到黎穆的双肩微微颤抖,心中已然明白,只觉得黎穆甚为可怜,只好从后伸出手,一手搂着黎穆的腰,另一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低声安慰道:“没关系,还有我,我还在。”
他不知道黎穆是否听见了他的话,只觉得黎穆的心情似乎真的平复了一些,也不知这么抱在一块过了多久,顾渊觉得自己的手都酸了,黎穆总算松开了他,眼眶还微微有些发红,委委屈屈唤道:“师父。”
他说完这句话,忽而觉得有些不对,他已知道顾渊不是他的师父了,他不应该再这样喊他,他想了一会儿,更加觉得委屈,低声嘟喃着说道:“多谢,顾少庄主。”
这称呼一下子生分了不少,顾渊多少也觉得有些别扭,可这么叫他的人多了,他还是能够接受的,反倒是黎穆越发不开心起来,他皱着眉头,什么话也不肯说,顾渊未曾注意,便问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黎穆回答:“我不知道。”
顾渊看了看黎穆手中的其风剑,与第一次见到这把剑时的感觉不一样,那时在他眼中,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只不过颜色有些有异于寻常。现今看来,这把剑上竟仿佛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并未看见黑气,却觉得似乎有哪儿不一样了。总之,再拿着这把剑也不是办法,他便与黎穆说:“回去之后,你把这把剑交给守镇兽,再也不许拿下来了。”
黎穆闷声点头说:“知道了。”
他还是不知该如何称呼顾渊才好,在心中想了各种叫法,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叫得亲密了,顾渊肯定要生气,叫得生疏一些,他自己又不高兴。
正万分纠结着,顾渊忽而说道:“你不必那么叫我,太生疏了,我不习惯。”
黎穆抬起眼看他,仍是不知该如何才好,如果不那么叫他,那他又该称呼他什么呢?继续叫师父的话,总觉得有些奇怪。
顾渊说:“我弱冠之年时,家父尚且在世,他曾为我作一表字,名唤潜之,现今你与我同辈,你这么叫我便是了。”
黎穆仍觉得十分生疏,可不论怎么说,总比顾少庄主这四个字要好得多,他低声念了两遍,心中还是有一些不满,顾渊却问道:“你方才伤了哪儿?”
孙玉璋的剑气划出的都是极细的伤口,只不过黎穆依煞气修炼,而孙玉章用的却是灵气,两种气息相互碰撞之下,令他的伤口一时难以愈合,却并不碍事。最严重的伤口在胸前,顾渊为他解开衣服疗伤,只见一片血肉模糊,伤口极深。顾渊见着这场面,脸色不免有些发白,再想想方才那满地尸体血流成河的样子,他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却也只得闭上眼,勉强为黎穆疗伤。
他毕竟灵力稀薄,修行极浅,而这伤口又深得可怕,费尽心思,不过使得伤口稍稍愈合了一些,他却已是满头大汗,黎穆只好说:“师傅,我自己来便是。”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自己叫错了名字,匆忙改口唤道:“潜之。”
顾渊应了一声,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黎穆却莫名红了脸,扯着早已被剑气碎成了破布片的前襟,喃喃说:“潜之,我自己来便好。”
顾渊见他神色,实在不明白他究竟为了什么而脸红,心想这小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干脆依着他的意思转过头,烧了一张易先生留给他的传音符,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告诉易先生,说自己已成功救下了黎穆,请易先生不要太过担心。
他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黎穆,黎穆身上的伤口极深,自己难以治愈,他更是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求了易先生,希望易先生能够再帮他们一次。
不多时,易先生传回话来,告诉他们,他在邻近的小镇上等候,黎穆在此处闹了一番,四下不少人都在找他,这附近是断然不能再呆下去了,不如先与易先生在小镇会面,然后再商量接下来的去处。
顾渊心想现下的确也只能如此,他问黎穆还能不能自己走动,黎穆本来能够勉强应对,可听顾渊这么问他,便委屈地说:“伤口好痛。”
顾渊无可奈何,只好扶着他站起来,黎穆身上衣裳破败,顾渊扶着他,难免便会有些肌肤触碰,黎穆不知如何才好,急忙要用术法恢复衣服,顾渊却想他现今身受重伤,再滥用术法,只怕会对身体更加不好,干脆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来,让黎穆穿上,先将就着这么走到隔壁的小镇。
第25章
他们这么走了几步,顾渊又觉得有些不妙,黎穆先前的纱笠已在魏府丢弃了,他的尾巴尚且能够靠着外衣遮掩,可耳朵实在太过醒目,怕是在城外便要被人拦下来,若是晚上进城,尚且可以偷偷摸摸溜进去,要是拖到了白天,满大街都是行人,委实困难……顾渊不知该要如何才好,只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便搀扶着黎穆,先向邻镇赶去。
黎穆毕竟有伤在身,他们无法御剑前行,走的并不算快,日已西沉,连月亮都渐渐升了起来。今日的月夜倒是分外晴朗,现下是初春,天气有些寒冷,顾渊扶着黎穆,愣是热出了一身汗来。黎穆的身量较他要高,自然也是比他重的,虽说黎穆刻意不把体重压在他身上,可走的久了,顾渊仍是觉得有些疲惫,黎穆见他额间已泌出了细汗,知道他是累了,便故意说:“潜之,我累了。”
顾渊松下一口气来,点了一点头说:“好,那我们就暂且在此休息吧。”
他扶着黎穆到路边坐下,一面四下望了一望,这是在荒野山间,夜色这么照将下来,倒别有一番静谧之感。远处立着几间连着的茅草小屋,外面以树枝断柴撑起了一处篱笆,里面养了些家禽,一副乡野人家的模样,却是独门独户的,周围再无其他人家。
顾渊心想,以他们现今的速度,赶到邻近小镇最快也得到明天早上,而早上城门洞开,街上行人众多,他们是不能用其他办法溜进城去了。顾渊思来想去,便想着到前面那户人家,向他们借个帽子或是斗笠,想法子挡住黎穆的耳朵。
现下黎穆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他便让黎穆在此处休息,自己先过去看看。
黎穆在远处候着他,顾渊走到那户人家门外,见柴扉半掩,他原想在外敲一敲门,忽然听见屋内传来细微声响,里面果然有人在家,顾渊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显是极其情动的模样,他怔了片刻,忽而明白过来里面发生了些什么,登时满面通红,哪儿还敢向人家要什么帽子斗笠,捂着脸便急忙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