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之贝 完结+番外 (敏敏特母鹅)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敏敏特母鹅
- 入库:04.10
他能感觉到,那个陈在觞引与他之间的最大迷局即将解开。
叶初空顿了顿,终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觞引苦心瞒你许久,我不想到头来这一切只换来你的一句“与你何干”,就索性都同你说了吧。”
“觞引他,是九重天上天帝的弃子,刚出生时就被母妃放入天河流放下界,我的师傅恰巧在小楼旁的清流中拾到他,便把他领了回去抚养长大。”叶初空停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后来,他爱上了虞曜仪,不管不顾地爱上了他。”
虞舒曜觉得那四个字刺耳极了。‘不管不顾’,像不要命了一样。
“前朝虽残暴无道,可气数未尽,虞曜仪强行改朝换代已是逆天而行,再加之……”叶初空看了眼虞舒曜,“再加之他生前征战沙场,杀戮太重,死后是无法入轮回道的。”
叶初空始终记得那是虞曜仪死后的第七天,本是万念俱灰的觞引突然冲出小楼,等他再回来时,身上的白衣已沾满尘土。
屋外风雨交加,他慢慢地走着,用双臂小心地护住怀里的那只陶罐。
他一步步走到师父的跟前,接着是双膝触地,扑通一声,响得出奇。
“师父,救他,救救他吧!”
清濯道人看得通透:“傻徒弟啊,人死了是救不回的,他灵魂俱灭,即使你拿了骨灰要替他重塑肉身,他也不可能是你要的那个人了。”
觞引眼光涣散,几欲倒地,可嘴里还是不停地喃着“师父,救他,救他......”
那一刻,清濯道人知道,这回他要救的不仅是虞曜仪,还有觞引。虞曜仪消失了,觞引也许也活不成了。
就为他编织一个假象吧,虞曜仪还在的假象。
“你起来,我这有个法子,你姑且试试吧。只不过,你不得不和九重天上的那些家伙打打交道了。”
☆、大喜大悲
叶初空从回忆中清醒,“觞引向来对天上的那群神灵嗤之以鼻,可那次他却卑躬屈膝地向他们要来了黄泉散,这种散与骨灰混合后的确可以重塑肉身,不过还需要一名寄主将两者炼成内丹,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寄主会替你尝尽重塑肉身之苦。每一个日出之时,寄主先有四肢齐断、五脉皆碎之痛;每一个日落之时,寄主再尝筋骨缝合、皮肉粘连之苦。而这种几近灭顶的剧痛,需要反反复复八十一天。”
“而这名寄主,本是你母亲最为合适,可觞引爱屋及乌,便自愿受了这八十一天的折磨。待内丹终于炼成之后,他才将其送回到母胎中孕育。最后,你终于降生。为何每至虞曜仪忌辰你就会莫名地疼痛,为何碧落卷上显不出你的死辰,便是这个原因了。”
叶初空有意将这期间的种种细节叙说详尽,这是觞引应得的,也是虞舒曜应该知晓的。
“所以,在虞曜仪死后,觞引费尽心力重塑了一个你,这也就是为什么觞引觉得你和虞曜仪是同一个人的原因。”
除虞舒曜之外的三人都在等他的回应。
“我长得,像虞曜仪?”
良久,虞舒曜终于问出一句。
话中听不出喜悲,但其余三人都留意到他的右手正覆在腰间的匕首上。
叶初空顿时觉得,方才那番话该是说不得的。
“若寄主是你的母亲,你的模样会与虞曜仪完全一致,但因为是觞引,所以还是会有一些不同。”
叶初空看到,虞舒曜似乎轻轻地松了口气,待他想看得更真切些时,虞舒曜的脸上已没了任何表情。
大营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三人注视着虞舒曜,像是希望他再说些什么。
虞舒曜感觉到了他们的注目后,那张本无波无澜的脸上漾出了一丝波纹。
他抬眸,轻笑出声。
“怎么,我该表现出一副备受感动的样子?他做的这一切不是为我,是为他自己,为虞曜仪。你们也认为我就是虞曜仪?”
“真是抱歉,我借着他那一世的经历才得以有机会降生,却没有活成他那副模样,我有我自己的意志,不同于他。”
他的眼神桀骜不驯,“这样说来,我只是虞曜仪的仇敌,因为我抢占了他的肉身,让这个肉身里装载的是完全不同于他的灵魂。”
他就站在那里,一字一顿地把这番话说完。
当真是峻如寒石,玉山不颓,长身鹤立,清傲独绝。
虞舒曜从来不是风致楚楚之人,他如一把青光长剑,不光是剑锋,连整个剑身都是尖厉无比的,处处是棱角。
今雨想再为觞引说些什么,终究也只是张了张嘴,无言作罢。
一时之间已无人言语。明明虞舒曜表现得那么不可一世,他们三人却莫名地觉得理所应当。
叶初空知道虞舒曜接受这一真相需要时间,“今雨,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
他们退出营帐后仍心有余悸。
“方才虞舒曜是想拿匕首……”今雨和叶初空交换眼神。
“没错,若是我说他和虞曜仪长得相像,他一定不会伤害我们,只会伤害自己。”
经过一番权衡,叶初空一行人决定暂且留在虞舒曜的军营里,因为他们确信觞引一定会找上门来。
虞舒曜入睡时从不将烛火熄灭。这夜,他刚刚歇下、双眸微阖之际,便察觉尚可从眼缝之中瞥见的微光晃了两晃。下一瞬,自己眼前那微弱的光源被什么东西彻底遮挡了。
他知道,是尺青又来了,他嗅到了那顶青黑斗笠上散发的竹香。
虞舒曜发觉,尺青的出现总伴随着夜晚的降临。
想起白日里叶初空说的那番话,虞舒曜不禁想质问他为何还要找来,可下一瞬,他心中郁积良久的愤懑全化作了风和雨。
和风细雨也有,凄风楚雨也有。五味杂陈莫过于此。
他听到尺青在低声说:“若不是那一次,我原是不相信业障因果的。可这次我不得不信,我已经罪孽深重,也不差这一笔两笔了,但你不同,我想你活着。”
随后,尺青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柔软得让虞舒曜想起十二岁时的那一吻。
“我想过去,依你的性子该是不信这些的,也断然不肯开口去念这些经文,那就让我代你去化解这些杀业吧。”
尺青背对着虞舒曜,坐于案前,动作轻柔地翻开那本《地藏经》,低声诵读。
虞舒曜睁开眼,去看他的背影。几案两侧的长灯发出的明灭可见的黄光,将他的背影笼上了一层朦胧温暖的光晕,像那晚虞舒曜在沙丘上眺望的皎月一般。
静谧,圣洁,没有一丝虚假。
而那低沉又虔诚的祈福之音,是自由往来的风,引着虞舒曜进入一片浩瀚无暇的广袤之境。
那是正在诵经的人以爱为贡品所建构起的世界,在那个宇宙洪荒的尽头处,回荡着最原始也最本真的呼唤。
那是他的生命在呼唤他的生命。
还好,这次虞舒曜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再也没法否认,这种直达内心的触动是难以名状又刻骨铭心的。
渐渐地,他合上了眼,入眠。
起初,睡梦中没了往日令他生呕的血腥味,他以为自己终于能睡得安稳。
直到眼前出现那两人的身影。
当年,正曜大军即将踏上推翻□□统治之路,却被一个白衣少年拦了道。
那白衣少年稚气未脱,眉眼间却有了风采。他将两臂张开,白袍已染上沙尘。
无畏无惧,他直视着出征在即的虞曜仪,用刀尖刺进自己的右颈:“带上我!”
已经有血从刀尖处挤了出来。
虞舒曜记得,叶初空说觞引爱虞曜仪爱得不管不顾。
虞舒曜也终于明白,觞引被自己问及颈间那道疤的来由时为何支吾。
漫天花火一瞬绽放,一瞬散去,在一片迷离之中,虞舒曜嗅到了冰冷的铁屑味。
耳畔不再有自由的风,这种令他感到窒息的气味占据了所有的感官,通过鼻腔来到了他的皮肉之中,再融到全身的血液里。
难受得让他退出了方才迈入的那片境域。
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他与他总是这样。
终于,他从梦中挣扎出来,陡然看向几案处。
正值破晓时分,微冷的白光打进来,那抹如皎月般的背影不知何时离开了。
天刚刚亮,今雨一出营帐就撞见了正在外边候着的顾浅莞。
“你别躲着我。”她堵住今雨的去路。
“我没有。”
“那这大半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她朝他迈进一步,今雨忙不迭往后退了退。
“那现在见着了你为什么不同我讲话?”她再近一步,他又退一步。
顾浅莞偷瞄着今雨那副低着头耳根却红了的模样,还得强忍住笑意,不让自己的气势弱下去。“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今雨像是攒足了勇气,猛地抬头直截了当地回答:“娶你的人不是我。”
这下换做顾浅莞的耳根红了。“我、我……你这人……”
她突然结巴起来,一时间想说的话太多了,可又觉得要将这些讲清楚需要好长好长的功夫。最后,她用手指弹了弹今雨的脑门,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