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景文听见“哐”的关门声,他知道是叶清时回来了,他伤得有些迷糊,连叶清时走过院内也不知道,天空已经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地上的土也变的泥泞。屋内亮起了暖光,叶清时将门和窗户都关得严实,孙景文只能透过窗纸看见他清瘦的剪影,见他在主屋里收拾了片刻后,来到次屋中睡下了,油灯吹灭,一切又漆黑得回到了之前的样子,没有光,也没有声。
孙景文跪得腿已经麻了,他不知道这样是否能让叶清时改变心意,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用叶清时的半条命,换叶清晚的一条命,对叶清时来说,的确太过残忍了些,孙景文心中忽然隐隐作痛,就跟那几日一样奇怪的感觉,心痛伴着身体的痛,他却咬牙强逞。
那边屋内,叶清时侧卧在老旧的木床上,听见屋外嘀嘀嗒嗒的细雨,辗转难眠,思及院内的人,也是一夜没合眼。
次日清晨,细雨像柳絮一样飘落。
叶清时推开门,见孙景文唇色发白,胸前血渍都已凝成黑色,怕是下一刻便会倒地不起。
叶清时走到他面前,冷冷道,“想要叶氏的心,你又何苦哀求于我。”
孙景文抬头。
“你身边不就有吗?你也不必弄得如此狼狈。”
“清时,你的意思是……”
“叶淮虽然自私之极,但为了他最疼爱的儿子,或许他愿意牺牲自己。”
叶清时疏离自己父亲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放在心底,从来都不愿意面对的,他宁可相信他父亲有苦衷,事实并没有那么残酷,那么他还可以以为,他父亲是真心待过他的母亲,和年幼的他。他的父亲,曾经是有过机会救母亲的,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叶府上上下下对这件事只字未提,可见在他父亲心底,母亲其实也没多重要,这是叶清时从小到大都不敢去细想的一件事,而如今,他再不用那点可怜的亲情自欺欺人了。
孙景文看见希望的眼眸又黯了下去,“叶老爷思子成疾,早已病倒在床,若要他取心,这条命怕都是没了,叶老爷年事已高,我也不忍他受这剜心之苦。”
叶清时抬眉,“那你便忍心我受这剜心之苦?”
心中一阵绞痛,孙景文捂住心口,叶清时的反应让他心生愧疚,“清时你听我说,并非你想的那样,叶老爷年事已高,不说他能否承受得住这剜心之苦,他心神也已老化衰竭,若是强行给了清晚,只怕,只怕……”
只怕叶清晚也活不久是吗?呵呵呵呵,好啊孙景文,你求人救叶清晚,却还在挑三拣四的。
“所以我以为,清时你若肯出手相助,叶老爷不用以身涉险,清晚可以得救,你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所有痛楚减到最小,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叶清时俯瞰着他,心如死灰,“那是他们的痛楚,不是我的。”
心绞痛,越来越痛,孙景文用力按着心口,喘着粗气才能说出话,“清时,对不起……”他难受得有些迷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抓住了叶清时的衣摆。“清时对不起……我真的很想救清晚……”手指只想用力地拽住什么东西来缓解这心口的难受,玄色衣摆被他捏得泛起皱壑,“我愿意一直陪着你,陪在你身边,只要你愿意救清晚……”
叶清时想笑,想大笑,这还是那个自负盛气,潇洒俊逸的孙景文吗?一代正义侠士居然跪倒在他的脚下,拉着他的衣角苦苦哀求着他。
而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叶清时要走,孙景文拉得更紧,“清时!”他缓了好一阵,那心痛的感觉才好受了些,他抬起头,“清时,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的……只要你愿意救清晚,从此我绝不再回白龙镇,绝不再见清晚,一生一世留在你的身边……清时,我可以做任何事……”
叶清时回眸,知道孙景文是豁出了一切,连命,连尊严,什么都不要了,他竟能为叶清晚做到如此。
叶清时冷笑,“好啊,那你就留下来伺候我,什么时候把我哄得开心了,或许我就把心给你了。”
叶清时笑得孙景文好陌生,叶清时答应了他,可他一点都不开心,只喃喃应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这一章写得太渣了。。。不忍直视。。。所以迟迟不敢放上来。。。
_(:з」∠)_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孙景文住进旧宅的大半月都在养伤,宅子一共有三间屋子和一间柴房,大门正对的是主屋,叶清时住在主屋左侧的次屋里,右边的杂物房便给了孙景文。
叶清时不让孙景文离开宅院半里之外,更不许他和白龙镇里的人有所往来,衣食住行叶清时也会简单负责,都是些粗茶淡饭,屋子里也没有添置过什么东西,大约他在虚无峰的时候就是这样过的吧。叶清时每日下午会去宅院几里外的一片树林里修炼,有时候日落时分回来,有时候皓月当空才回来。后来叶清时制了一张古琴放在主屋大门前,不是什么好材质,只是供他消遣,叶清时的琴技也说不上好,弹来弹去就那几首曲子,大约叶老掌门只教过他这些,他的曲子都很慢,带着些寂寥,总让孙景文浮想些千山鸟绝,寒烟孤立的悲凉景色。
他们相处了大半月,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他刚来的那阵,有一日正和叶清时用晚膳,两碗碗清粥和两碟水煮青菜就是他们晚膳的所有食物,孙景文当然没空去在意这些,他心里急切,按捺不住地问了叶清时,究竟什么时候才愿意去救叶清晚。
叶清时手中的动作一顿,“当”的一声,粥碗用力地放在了桌上,米汤溅在了陈旧的木头上。
“你觉得我现在很开心吗?”
“……”孙景文连大气都不敢出,如果说曾经的叶清时冷冰冰的,那么现在的他就是彻骨的寒,孙景文生怕一个嘴拙惹了他又反悔。
“以后再在我面前提起他,我就回虚臾水洞,毁了他的尸首。”
那次之后,他们便很久都没再说过话。
孙景文不明白,叶清时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曾经那么好的叶清时哪里去了,他还记得那日白龙镇外初相遇,他眼里的清澈和不谙世事的青涩。而现在,和他曾经清姿绰绝的样子判若两人,玄衣墨衫罩在他身上形如鬼魅,不再是曾经一丝不苟的装束,长发披散开来,孙景文才发现,叶清时的眉眼有些太过秀气,秀气得带着些阴柔,眼尾两道淡淡的红痕像是趟过血的血痕。
后来他也向叶清时谈及过此事,“清时,我陪着你去寻高人治好你的病吧。”
“我没病。”
“你这个样子,总归是不好的,外人看到,也会被吓着。”
叶清时冷笑一声,“我住在这里,既不与外人相处,也不与外人相识,为何要在意他们的看法?”
“清时,你已经入了魔,若是任其不管,情况只会越来越糟,你已经不是以前的清时了,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如今大家见了你都会厌恶你,讨伐你,就跟见了怪物一样。”
“住嘴。”
五指刮过孙景文嘴角,力道不大,足以止住他的喋喋不休,“没有人把我当怪物,除非你把我当怪物。”
孙景文也没再接下去,这次之后,他们又陷入了无比的沉默,同住屋檐下的两个人,除了一日三餐,其他时刻就像没有身边这个人一样,陌生得尴尬。
孙景文觉得自己也快憋出毛病了,不管是曾经的叶清时,还是现在的叶清时,他们两个都是格格不入。指尖无意间摸到了玄铁剑的剑柄,孙景文顺势拿起了末端吊着的剑穗,菱形的樟木上正反两面分别写着“景文”二字,孙景文嘴角上浮,回想起他和叶清晚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打打闹闹,总有新奇的事物可玩,总有新鲜的事情发生,是多么开心,多么无忧无虑啊。
他抚摸着剑身,日复一日的日子真是无聊透了,可他伤未痊愈,舞刀弄枪的大动作都得收敛着,连他唯一的乐趣也没有了。
这日叶清时早早就出了门,他又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他走到古琴边,食指胡乱地拨弄着琴弦,发出一连串不和谐的琴音,连自己也觉得刺耳,他顺势靠着古琴在石阶上坐了下来,低头看看食指,那琴弦紧得都快把他割伤了。
又是一坐一下午的光景,他望着灰白的天空,他实在不明白,要如何才能让叶清时开心。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偶然看见天空中扑腾着落下一团黑乎乎的小东西,落在了院子里,孙景文走进一看,是一只黑色的小鸟,好像是受伤了。他无聊得厉害,刚好这个小东西可以陪陪他。
他捉起那只小鸟在手中,细细检查,发现是一只翅膀断了,兴许是和别的鸟儿打斗的时候落下的伤吧,翅膀上带着血,伤得不轻。想来也是,自从叶清时住在这里后,他自身散发出的戾气就让四周的飞禽走兽不敢靠近,这只鸟儿大约也是因为伤得太重,辨不了方向才偶然落入了院子里。
孙景文把它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为它接骨,可这鸟儿的肱骨太过细小,他实在难以拿捏,细细探测下,才发现有一部分骨头已经碎裂,这样精细的活实在是难为他了。搞了好半天,才将那小鸟的碎骨勉强撑起,包扎好,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撑过去,又从拆房旁边隔出的小厨房里拿了些小米来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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