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记少年时，阿黎向他保证：“等我当上族长，就没人会赶你离开了，因为到时候，整个天水结界都是我们的家。”
那时整个天水结界都是我们的家，但是现在，人不在了，家也没了。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曾经种种，到头来也不过是南柯一梦。
天水结界毁了，万载岁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巫虚不知，他只知，从此以后，这天地虽大，却再没一处是他的归家。
心口钝疼得厉害，巫虚却笑得越发放肆，家？他本就没有家，他自有记忆起，就是孤独的一个人，早该习惯了才对。
如果不是阿黎给了他温暖，他本可以忍受这独自一人的孤寒。
“巫虚，你怎么了？”许是巫虚笑得太过了，连巫尘都发现了异常，他出口询问，巫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现在巫虚才发现巫尘的存在。
巫虚笑道：“我没事。”
说着他便偏过头来问巫尘：“倒是你，一直跟着我不累吗？”
巫尘没说话，巫虚的声音悠悠传来：“何必做些无用功呢。”
无用功？这三个字听来当真讽刺。
……
大量的修士往天水结界汇集，三五成群，巫虚不多久便注意到了他们，他皱眉道：“这些人还真是叫人厌烦。”
巫尘道：“既然厌烦，那便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巫虚看着巫尘轻笑了一声，随后道，“我偏要去看看，天水族究竟出了一个什么样的魔头。”
废墟深处，堆满了千年寒冰，成群结队的修士一个个叫嚣着要斩妖除魔伸张正义，却被区区寒冰冻得却步不前。
人群中有人嚷嚷着：“这魔头堆这么多寒冰在这儿干什么？”
有人惊奇：“这你都不知道？这寒冰是拿来冻尸体的。”
有人嘲笑：“传说中的大魔头就是一个恋尸癖。”
有人讥讽：“魔头喜欢的尸体一定是个美人儿吧，哈哈哈哈……”
这话音一落，所有不明真相的新人都纷纷大笑起来，门中长者闻言本想及时大声喝止，可他嘴还未张开，那几个方才还哈哈大笑的年轻人顷刻间便被爆成了血雾，阳光一照射，不过片刻就连血雾也蒸发殆尽。
魔头手段果真残酷恐怖如斯！
在场所有人都收起了方才的嘻笑，严肃起来。
此片废墟被众人团团围住，空中树梢地面都站满了人，五大门派的长老尊者纷纷出动，此次围剿他们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容再出差错，否则性命不保是小，门派尊严尽失是大。
这时五门之首的灵化尊者朗声道：“这魔头实力恐怖至极，凭一己之力逐个屠杀了天州五门，若今日再不除去他，剩下五门恐怕也难以自保。”
灵化尊者的意思很明显，希望在场诸位能尽全力协助围杀，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利益而是关乎着大家共同的利益。
在场诸位也见识了那魔头的恐怖，一息之间便能躲过众人的神识悄无声息地杀掉那几个年轻人，如此实力，若不尽早除去，后患无穷。
一时之间，众人神识相互交传，皆表示会尽全力，当然这其中也夹杂着浑水摸鱼看热闹的，如默蝶默柯二人。
默蝶拎着默柯飞上了一棵大树，看着天上地下布满的大小修士，不由感慨道：“这魔头的面子真大，居然惊动了这么多人来围杀他，看来这次出来没白走。”
默柯怯怯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娘子我们还是不去凑这热闹吧，再说岳父大人见我们这么离家这么久也会着急的。”
默蝶横了默柯一眼：“瞧你这出息，怕这儿怕那，有什么好怕的，凑热闹的又不止我们俩，再说不还有我保护你吗？”
说着默蝶拍了拍默柯的肩膀说：“我们就站这儿远远地看，还会死人不成？再说这样的盛况，不看多可惜，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大人物呢，而且我想看看传说中的大魔头究竟长什么样，有些人说其丑无比，又有些人说惊若天人，鬼知道到底长什么样，魔头的样子，就连茶楼里专卖消息的鱼娘都不知道呢。”
“可是……”默柯还想再试着劝一劝，却被默蝶一个眼神怼了回来。
默柯皱着眉头，心下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午时的阳光正烈，这一众修士却只觉寒气逼人。
场中，继那灵化尊者发言后，又一化神大能站了出来，这大能是位老者，已步入寿命终点，若再不进阶，等待他的就只能是死亡，所以他对神血势在必得，老者道：“这魔头一直守着他的寒冰洞穴，想来那尸体便是他的弱点，我们齐力打碎这些冰块。”
说罢，他便率先施力攻击寒冰。
“嘭——”
化神修士的全力一击，直接将地面轰出了一个巨坑，但即便如此寒冰洞穴依旧纹丝不动，显然魔头在此布下了极强的法阵。
其余修士见此，纷纷效仿，一时间洞穴上方五颜六色的法宝法器四处横飞，好不壮观，但这样的景象并未持续多久，魔头似是被他们的行为激怒了，终是走出了洞穴，与此同时，那些漫天飞舞的法器法宝直接被震成了粉末，施法的一众修士更是纷纷倒飞了出去，口吐鲜血不止。
所有人都在叫唤：“出来了！出来了！魔头出来了！”
有欣喜的，但更多的是惊恐。
所有人，除了那几个尊者外，几乎全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百米开外。
众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不断上前的魔头。
寒冰碎末消散，古泠的身影总算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他身着黑色长袍，昔日那张略显稚气的面容，如今已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变化不可谓不大，但最让人震惊的是，他的头发竟变为了灰白！好好的俊美少年，如今竟成了饱经沧桑的大叔，若是风启看见了指不定要怎么嘲笑他呢。
可是如今，风启就算看见了也再说不出一句话了吧。
因为风启的尸体，就静静地躺在古泠的怀中，面容安详，似是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他不知道古泠正被众人围剿，他更不知道古泠为他白了三千青丝。
古泠早已变了容颜，风启却还是初见模样，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没变呢。
古泠无视众人诧异的目光将“睡着”的风启，放置在一块寒冰石上，他低头看着“熟睡”的风启，竟破天荒地扯出了一抹笑意，他道：“别怕，我很快就会解决掉他们，等我回来。”
说罢，古泠还宠溺地捏了捏风启的脸蛋。
这一切都被在场的众人看在眼里，一个两个通通惊“掉”了眼睛，只有默蝶的内心是崩溃的，她看着寒冰石上的风启，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默柯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便担忧问道：“娘子你没事吧？”
“那……那尸体是，是风启！”
“风启？”
“对！风启！我曾经还对他有过好感呢，绝对不会认错的！”
说到此处，默蝶脑子里像是炸开了锅：“对了对了！我想起了！那个穿白衣的男人！我终于想起他像谁了，他像风启！”
“你是说那个活尸吗？”
“没错，是他！他该不会就是……”
说到此处，默蝶默柯相互对视，最后两人皆沉默了下来。
此刻两人脑子里都出现了同一个词——炼尸夺魂术！
无措
（三十三）
古泠将风启放置在寒冰石上后，便转身面向了众人，古泠周遭气势凛人，那些方才还叫嚣着要伸张正义的小辈此刻纷纷闭上了嘴，一声不吭。
“大家都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人群中也不知是谁突然冒了一句出来，只是很快这出声人便在眨眼间炸成了血雾。
区区一小辈便敢在古泠面前叫嚣，实在找死。
那团血雾给众人的冲击太大，有胆小的竟还生出了退缩之意，带头的几位老者见此眼底生出了几丝寒意。
灵化尊者看着古泠厉声道：“你这魔头杀人不眨眼，穷凶极恶人人得而诛之，老夫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说着那尊者便祭出一把“横天刀”凌厉的罡气冲天而起，直直砸向古泠，古泠冷冷看着，却不闭让，这时另外三个化神大能也纷纷出招，本以为会是一场血战，但在这时，一道空灵之声却突然插入，由远极近缓缓传来，明明是很轻缓的语速，却在场叫众人大气不敢多喘。
“在我的地盘上放肆，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这声音中暗含着杀意，一字一句蕴含的力道竟生生打断了四人接下来的攻击。
“什么人！”
被打断的四人齐齐出声。
“什么人？”那声音愣了一下，随后便哈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一白衣男子便凭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巫虚。
巫虚一早就发现古泠了，并一眼就认出了古泠是天水黎的转世。
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巫虚仅仅一个背影就能看出，更别说古泠的身上全是阿黎的气息。
阿黎不是飞升了吗，为何还会出现在轮回界？
在看见古泠的一瞬间，巫虚百感交集，那一瞬，他什么都明白了，阿黎一定是为了他自堕轮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