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死的时候浑身都是软的,只有那张嘴还是硬的,我倒觉得这还挺像某个人的。”道罢便拿眼去瞟锦儿。
皇子澈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这话中的意思,立时笑着道:“像得很,像得很……”
“好啊你个阿齐,竟敢捉弄你姐姐,看我今天非要挠得你向我求饶不可。”说完便撸起袖管,娇笑着去挠他痒。
马车里的三人立时笑作一团,左齐躲避着一直往皇子澈身上靠,实在笑得没了气力,索性钻进了那人的怀里。皇子澈将他护在身后,又伸手去挡锦儿,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这时刘聘已将药取回,他敲了敲车壁,同里的人道:“药拿来了。”锦儿立时将手收回,理了理发髻,这才去掀车帘。
马车摇摇晃晃的也不好上药,锦儿让左齐将膝盖搁在皇子澈的大腿上,并让他好生固定住,免得一会将他弄疼了。左齐这时还在犹豫之中,只见皇子澈一把将他的小腿揽到自己身上,并让他别乱动。
待药上好,队伍也已行至驿站,早几日便接到公文的驿站长,见到纷沓而至的人马便急急忙的提袍前来迎接。皇子澈从容的下了马车,神情与方才判若两人,锦儿见他一本正经,不觉有些想笑。
驿站长跪地而拜,道:“小臣恭迎太子殿下。”
皇子澈道:“无需多礼,请起。”
驿站长起身,侧身而立:“今日殿下车马劳顿,想必已经乏了,小臣已命人备好热水,殿下稍刻便能沐浴宽衣。”
“有劳了。”
驿站长手里比划着‘请’的姿势,这才躬着腰在前头带路。
这儿自然是比不得皇宫,小小的驿站容不下那么多人,随行队伍中除去几个稍有身份的,其余都要十几号人挤一个房间。房间内自然是没有床的,只有用几块木板拼成的大通铺,众人头朝外脚朝里睡着,少不了要有几个打鼾磨牙的。
皇子澈住的自然是站内最好的房间,自个儿沐浴完毕又命人换上干净的水,左齐就在他的房间里洗漱沐浴,身上奔袭了一日而沾上的尘土,直将水搅得浑浊不清。锦儿在一旁侍候着,为他拿上干净的衣物,待他洗好起身时才退了下去。
白天出了一整日太阳,夜里倒也不觉得凉,两人散着半湿的头发坐在窗台前,正迎风赏着月。皇子澈单手托腮,几楼青丝半遮着眉眼,他神情茫然的望着窗外陌生的景致,恍如在梦中。
“在想什么?”左齐问。
他将眼神收了回来,斜靠在椅背上,慵懒的唤道:“阿齐……”
“……”
“幸好……你来了。”
左齐挑了挑眉,勾起唇角:“幸好……我跟来了。”两人相视一笑,而后又齐齐将脸扭向窗外。星朗月明夜,明日想必又会是个晴天吧!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护送质子的队伍一行便是好几千里,也不知穆子段是怎么想的,一路高举朔国旗帐,招摇过市,似半点不怕有人会前来行刺。各国国主也好,各城城主也好,见此旗幡皆以礼而侍,无需多言,即刻便将城门开了放人入城。
沿途经过几个边缘小国,队伍不论行至何处,只需拿出渠国国主亲写的公文,众国主均以上宾款待,就怕稍有怠慢便会招致渠朔两国的发难。甚至有些想借机拉拢的,不仅献上价值不菲金银玉器,还欲献上自己的女儿……怎料皇子澈一概拒收,逼得他不敢再住下去,只得急急上路。
穆子段去时花了一个半月,来时也花了一个半月。这一来一回,已是春去夏至,在渠国本是盛夏之季,早该换上轻薄的夏衣,可皇子澈他们身上的衣服却越穿越厚,终于到了朔国,只见冰天雪地,四处一片素白,鹅毛般的大雪还仍旧在下。
远到而来的渠国人少有见过如此景象的,即是见过雪,也未必见过下得有这般壮阔的。穆子段在此之前便已说过,朔国与渠国天隔一方,一个在南面一个在北面气候自然不同。在朔国一年内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冬天,而余下的时间也未必见得有多暖和,在这儿,是不分四季的。
队伍终于抵达了朔国都城——渭陵,驻足在原地,望着这座高有三丈的都城座立在皑皑白雪之中,显得蔚为壮观,而这城楼竟比洛河城的城墙还要高上一些。众人自思,这两国鼎立早已是不争的事实,怪不得那般强盛的渠国国主会畏惧他们,竟生生将自己最疼爱的长子做为质子送入他国,如此看来,倒是渠国受制于朔国了。
裹着厚厚的裘衣总显得有些累赘,皇子澈静坐在马车之中,神情有些茫然。他看着城楼上方的‘渭陵’两字,心中百感交集,城里面是什么模样,今后会是什么样,而他又将在这里停留多久,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他的故乡距此地相隔几千里,已是天各一方,两月前初离洛河城之时,总觉得足下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在拉扯自己,越行得远这牵扯感也随之加重,而此时他的双足已像是被灌了铅般。
他想不到的又何止这些,在这座光看着就让人觉得颤栗的冰冷城池里,在这座高有三丈的城墙之中,皇子澈度过了人生中最为绝望的四年。在这四年之中,充斥着寒冷与饥饿,屈辱与疼痛,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从小陪伴在身旁的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却又无力阻止。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受尽折磨,自己却连一滴泪都不能掉。
而这些,便都是后话了。
朔国国主并未出城迎接,只派人来告知穆子段,让他只领着质子入宫,而随行的其它人暂且安置在宫外的一座宅子里。
左齐执意要跟去却还是被拦下了,皇子澈同他道:“初来乍到,不可不知礼数,你先同他们一起过去,待国主召见完我立时就去找你。放心,怎么说我也是渠国的皇长子,就算有意刁难也不会拿我怎样的。”
左齐这才做罢,忐忑不安的跟着众人走了。
早在渠国时便听穆巳辰提起过这位君王,说是放眼整个朔国,怕都找不出一个比他父皇还要俊美的男子。皇子澈隔着一丈多的距离审视着这位青年君王,穆玄擎比他想象中要年轻许多,至多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脸部线条利落而硬朗,眼睛如鸷鸟一般锐利,高耸鼻翼下是一双淡溥的嘴唇,加之过于白皙的肤色,使他看过去有些冰冷。
皇子澈双膝跪地道:“渠国皇子千澈,见过陛下。”
穆玄擎双眼微抬,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
“贵卿此番远到而来,朕本该亲自远迎,只是手中琐事繁多一时抽不开身,卿可会怪朕失礼?”
此地是他平日处理公务的内殿,除去领他来的穆子段,殿中就只剩下两名侍女与一位公公。
“千澈不敢。”皇子澈依旧跪着,他心中冷笑道:半天不让自己起身,这人分明就是要给自己一个马威,抽不开身?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也能说得出口,当自己是三岁小儿嘛!
穆玄擎当然听出他话里带着的不忿之气,略带玩味道:“哦……若朕让你敢呢?”
“……”皇子澈不作答,只是直着身子看他。
皇子澈终究是少年心性,加之他在渠国时习惯被人捧着宠着,此时受了委屈自然不可能不在意。穆玄擎刁难之意再是明确不过,若他一直受着倒不像是皇子澈了。
穆玄擎随即便大笑起来,一双眼却依旧冰冷。这笑声令皇子澈不寒而栗,他完全猜不出这人心中在想什么。
“也罢,这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今日朕便先放过你。”说完便扭头同身旁的公公道:“朕记得琦嫔自缢有好一阵子的,阑央宫此时可还空着?”
公公道:“回陛下的话,还空着呢!可还记得前些日子,陛下让安嫔移去阑央宫住,她直道那里闹鬼死活都不愿去,这不还没来得及好好收拾,都空了有三四个月了。”
穆玄擎又看向皇子澈:“朕惭愧,想来这宫中也没多余的院子,可否先委屈爱卿一阵,等有了更好的去处再安排如何?”
皇子澈自思,这穆玄擎倒是会折辱人,竟将自己安排在后宫内,还是刚过世不久的妃嫔住所,他就不信这偌大的皇宫就找不出一间闲置的院子。可他既是有意为之,自己又能奈他何,自踏入这高墙之中,便知已是身不由己,穆玄擎为刀俎,他为鱼肉,只能任其宰割。
“陛下安排便是,千澈住哪里都是一样,只不过……与我一道而来的六十三名随身侍从,可是同我一起?”
穆玄擎道:“自然不能全带进宫来,必竟阑央宫也不大,况且宫里也不缺几个能侍奉你的奴才,你且留几名使得顺手的,其它的人朕自会妥当安排,你何时返回渠国,朕便何时将人还与你。”
他重重舒了口气,幸好还能将左齐他们留在身旁,皇子澈道:“陛下一番好意,千澈自当照办。”
穆玄擎允许他可挑选六人,除去锦儿、左齐与刘聘,其它的人选便由锦儿决断。皇子澈将想法告知过穆子段后,便随着公公去了阑央宫。
第30章 第三十章
皇子澈一言不发的跟在公公身后,顺道打量这银装素裹的朔国宫廷,放眼望去不见半分绿意,置身其中,他纵是身披裘衣也觉得寒气逼人。来往的侍女太临们,忙碌之中也不忘偷偷打量这位远道而来的渠国质子,他果真如传言一般俊秀,面如冠玉、身形玉立,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不可攀的皇族气息。只是……不知他是否也如传言的那般爱哭,这样的人哭起来又是什么模样,倒使他们好奇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