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诡异的肉香气便四散开去,硬生生地钻入活人的鼻间。
这肉香气催得姚盈一阵干呕,姚越关切地望着姚盈道:“阿姐,你还好么?”
姚盈好容易才缓过气来,摆摆手,清了清嗓子,暗哑地道:“走罢。”
约莫半盏茶后,五人立在了姚音的坟冢之前,这坟冢上头生着些野草,因天气炎热,为数不多的野草皆是气息奄奄,枯黄了大半。
这坟冢完好,无半点异常,姚盈心下生疑,侧首瞥了眼楚铃,又对姚越道:“阿越,将阿音的棺材挖出来。”
姚越瞧着这坟冢,心中亦满是疑惑,他一面点了点头,一面已用随身带着的铲子铲去了一大片沙土。
沈已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楚铃,又挽住了季琢的手,压低声音道:“这楚铃有些古怪。”
季琢瞥了楚铃一眼,只见那楚铃面色煞白,双目直直地盯着坟冢,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不能自控地细细抽搐着。
沈已墨近似于无声地道:“莫非她当真是姚音?”
一个死人眼见自己的坟冢被挖,才会这般下意识地恐惧,以致于浑身抽搐罢。
姚越动作利落,不过片刻,那棺材已露出了一个角来,他抹去面上的热汗,俯下身去,伸手拂去棺盖上头的沙土,又除去封住棺盖的长钉,欲要立刻将棺盖掀起来,但这时他的手指却不由地颤抖了起来。
他定了定神,又吸了一口长气,而后回首去瞧姚盈。
姚盈盯着落在地上的四枚长钉,沉声道:“阿越,将棺盖打开来。”
姚越的手指尚未碰到棺盖,本就摇摇欲坠的楚铃终是“咚”地一声扑倒在地,姚越见状,顾不得棺盖,疾步过去,抱起楚铃,急切地道:“阿音,你怎地了?”
楚铃粗粗地喘着气,面无人色,双唇好似含了冰霜,浑身更是抽搐得愈发厉害了,仿若下一刻,她一身的皮、肉、骨尽数分离了一般。
她勉力地从喉间挤出声音来:“我也······我也不知我······为何······为何会这样。”
姚盈望了眼楚铃,脚步艰难地走到棺材旁,俯下身,手中施力,费了好大得劲,方将棺盖推开了一些。
姚盈颇为疼爱姚音,怕薄棺委屈了姚音,故而用手头全部的银两向棺材铺子买了这口棺材,这棺材结实无比,连棺盖也沉得很。
沈已墨见姚盈打不开棺盖,暗中借力与她,片刻后,棺盖终是开了。
姚盈紧紧地阖了一会儿眼,方屏气凝神往里头看去,里头空空如也,只有那支用作陪葬的珠钗孤零零地斜躺着,那珠钗是姚音及笄时,姚盈送予她的,颇受姚音喜爱。
姚越盯着姚盈一动不动的背影,扬声道:“阿姐,里头如何?”
姚盈还发着怔,良久,方转过身来,含着泪道:“阿越,里头甚么都没有,只有这支珠钗。”
姚越瞅了眼那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珠钗,兴奋地抱紧了楚铃道:“阿音,阿音,阿音,你果真是阿音,阿音你活过来了!”
楚铃闻言,连声辩白道:“我是楚铃,不是阿音,不是阿音!”
她说得急了,岔了气,话音还未落地,便不住地咳嗽起来。
姚盈见状,急匆匆地赶到楚铃面前,轻轻地拍着楚铃的心口道:“阿音,你莫要急,有话慢慢说。”
沈已墨望了眼不远处的烟雾,不紧不缓地走到姚音的棺木旁,细细地看着,姚音的尸身果真不在这里头。
但若楚铃当真是姚音,这姚音究竟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季琢走到沈已墨身侧,淡淡地道:“你可闻到这棺木上头的气味了?”
得了季琢的提醒,沈已墨蹲下身去,细细地嗅着,这棺木上头附着少许蛇的腥臊气以及一股子似仙似妖的气息。
沈已墨手指一点,原本被姚盈推落在地的棺盖一个翻转,暴露出来的棺盖内侧竟布满了黑蛇,一条条缠绕在一处,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足有百余条!
这些黑蛇还活着,懒洋洋地蠕动着,见着沈已墨,却生了活气,全数朝沈已墨飞扑而去。
季琢一把扣住了沈已墨的右腕,将他带到身后,令黑蛇扑了个空,百余条黑蛇盘踞在地,都仰着头,吐着血红色的蛇信子。
沈已墨抱紧了季琢的腰身,凑到季琢耳侧道:“黄沙过后,这云沅城死了三百六十九人,毒杀这三百六十九人的黑蛇亦无一存活,为何这些黑蛇却还活着?”
季琢淡然地道:“姚音的棺材不寻常,姚音亦或是楚铃也不寻常,那姚家酒坊更是不寻常,大抵这场灾祸的关键便在姚盈、姚越、姚音身上罢。”
说罢,他念了个口诀,手指一动,紧接着,一团烈火凭空而起,朝黑蛇翻滚过去,眨眼间,那团烈火便将黑蛇围困其中,黑蛇不停地撞击着烈火,奈何根本出不去,只得徒劳地挣扎着,末了,无一幸免,尽数成了灰烬。
空气中蛇肉被烤熟的香气还未散去,应和着不远处传来的肉香气,分外诡异。
姚盈掩住口鼻,心中后怕,方才她与鬼门关不过只一步之遥,现下分明阳光正好,她却觉着寒冷难耐。
但一看怀中失而复得的楚铃,她又欢喜了起来,楚铃已止住了咳嗽,但抽搐却是未停,由姚盈、姚越扶着勉强站起身来。
姚越眼角的余光恰巧扫到黑蛇的灰烬,他脑中不由地想起了适才见到的尸身死状,每一具尸身上都附着一条黑蛇,或钻入了体内,或咬住了要处。
他偏过头去,温言道:“阿音,你抽搐得这样厉害,定是生了病,我与阿姐带你去看大夫罢。”
姚盈忧心地思忖道:大夫······经过这场灾祸,不知可还有大夫活着?
她口中却附和道:“走罢,我们去看大夫。”
沈已墨望着三人的背影,唇瓣一动,那姚音的坟冢即刻恢复了原状,与此同时,他眼中抽搐不止的楚铃竟停止了抽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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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第六劫·第九章
沈已墨望着三人的背影,唇瓣一动,那姚音的坟冢即刻恢复了原状,与此同时,他眼中抽搐不止的楚铃竟停止了抽搐。
这楚铃应当便是姚音,最起码那层皮囊必然是姚音之物。
姚盈、姚越俩人见楚铃不再抽搐,又惊又喜,沈已墨远远地都能听到俩人欢快的调子,只这欢快还未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了,漫天的黄沙复又侵袭过来,狂风亦紧跟着大作起来,沈已墨见状,急急地飞身而去,可惜还未待他赶到,黄沙早已将姚盈、姚越、姚音三人覆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衣角都未留下。
沈已墨发怔须臾,猛然回过首去,现下黄沙被狂风卷着将天地近乎全数掩去,他透过风沙勉强能看到季琢的一缕发丝。
他飞奔而去,连身法都忘了使,黄沙细软,行走不便,他脚下踉跄,好容易才扑到了季琢怀中。
季琢一手揽着沈已墨的腰身,一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关切道:“你莫要害怕,我定然会护着你。”
闻言,沈已墨才觉察到自己竟细细地打着颤。
他害怕季琢也同其他人一般被黄沙吞噬,他害怕一回头瞧不见季琢,如今身子虽安稳地伏在季琢怀中,他的心脏却难以平静。
他仰起首来,勾唇笑道:“季公子,吻我。”
季琢唤出个结界来护住俩人,方依言覆下唇去,沈已墨立刻微微张口,又探出软舌来引诱季琢与之交缠。
唇齿交缠的滋味甚是美妙,也不知吻了多久,直到沈已墨喘不过气来了,季琢才将他松开来。
结界外头的风沙已止歇了,黄沙安静地铺在地面上,烈日当空,将黄沙照得分外扎眼。
沈已墨已平静下来了,他从季琢怀中出来,望着姚盈等三人消失的方向道:“我们去看看那姚家酒坊罢。”
季琢淡然地道:“我原本以为姚盈、姚越以及楚铃三人不寻常,未料想,他们三人竟也被黄沙吞了去,那姚家酒坊恐怕亦不能幸免。”
“且先去瞧瞧罢。”沈已墨与季琢十指相扣,“走罢。”
季琢取出锦帕拭去沈已墨唇角残留的一点银丝,颔首道:“走罢。”
俩人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走,走了足有十里都未寻到那姚家酒坊,入眼的皆是茫茫黄沙,甚至连黑蛇都无一条,天上的烈日却是愈发暴戾了,好似要将所照之物全数燃作灰烬。
沈已墨抹去额上的薄汗,苦笑道:“也不知是那姚家酒坊已埋入了黄沙之中,还是你我在这沙漠中迷失了方向。”
季琢眉间微蹙:“方向并未出错,那姚家酒坊怕是已同这云沅城一道消失于黄沙中了。”
“待这云沅城再见天日不知又会死几人?”沈已墨无奈地望着这满目的黄沙,“你我竟一点法子也无。”
季琢默然,片刻后,沈已墨指着他身后的一处,唤了一声:“季公子······”
季琢回首,顺着沈已墨的手指望去,不知何时,这沙漠之中居然凭空出现了一座寺庙,牌匾上赫然是“女将军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