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此处的狼不寻常。
怪不得昨日老戚被咬了之后,便起了变异。
怪不得沈已墨这样活了上千年的竹妖,不过是被狼爪划破了后腰,就中了狼毒,且差点咬了他。
若是寻常的狼,哪里会有毒,又哪里会这样厉害。
但老戚为何要剥人皮,还专拣相貌出众的男女?是有旁的原由还是单纯取乐?
思及此,季琢淡淡地对头狼道:“你们拿到了又能如何?你们已是满身怨气,即使拿到这满是怨气的人皮也算不得人,不过是被怨气支配的怪物罢了,甚至须得一月杀一人食之,方可维持神志,免得堕入魔道。不如早些投胎去罢,你们死得凄惨,若是生前不曾作恶事,定能投个好人家。”
头狼与季琢再无话可见,哼了一声,余下二十二头狼会意,立刻向着季琢撕咬过来。
季琢为躲避攻击,稍稍后退了一些,群狼随即将季琢死死围住,季琢无法,只得唤出佩剑来,他的佩剑唤作“倦云”,取自“倦云休雨风还作,交相醒花苏柳。”
“倦云”出鞘,剑气如虹,群狼闪避不及,一下子就死了两头,头身分离,狼头瞠目怒视,狼身甚至还要立起来,只腿已失了气力,站立不得,分离处猩红不断涌出,将尚未化尽的残雪染得艳红,因狼血热得很,染红的残雪稍稍被烫得化了些。
季琢瞥了眼两具狼尸,对头狼道:“你弃了人皮,且保证不再害人性命,我便放你离去······”
他说着,停顿了下,扫了眼将他团团围住的群狼,厉声道:“如若不然,我要你们血溅当场!”
被人害了性命又剥去皮囊之人自是可怜,但如若放任,不知这些受害者会造出多少新的受害者来,手软不得。
季琢眼神一冷,执剑,直逼头狼咽喉。
却有一头狼趁着他不备,朝他身后飞扑过去,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肩膀,利齿嵌入他的皮肉,几乎连骨头都要咬碎了去。
血从破口流出,溅湿了白衫,季琢虽疼得厉害,但面上不露半点,甚至背脊都不曾弯曲一分,他右手仍旧执剑直指头狼咽喉,双目也不曾从头狼处移开半分,只左手施力,一掌拍向不住撕咬的恶狼。
那恶狼被这一掌震出二十尺开外,一落地,口中森白利齿还鲜血淋漓地含着一小块皮肉并一段软料子,残喘了几个弹指,就断了气。
季琢顾不得包扎伤处,一剑劈开群狼的包围,杀到头狼跟前,方要结果了头狼,剑尖却一抖,而后,坠入了积雪中。
灰得近乎于墨色的毛发自他肩头沿着肌肤纹理一路长到指尖,他手中尚且还握着剑柄,但却无力再抬起。
他吸了口气,运气想将毒性压制住,突地小腿却是一疼,竟又被一头狼咬下了一块皮肉,登时嗜血之意充斥了他的心口,“叮”地一声,“倦云”跌落在地,他伸手拂过自己的肩头,而后急迫地将沾了血的手指凑到嘴边舔舐了起来。
第8章 第一劫·第七章
季琢的口舌接触到血液之后,越发干渴,方才的无力感也散了干净,两具头首分离的狼尸落在他眼中,直逼人间美味,他舔了下嘴唇,朝着狼尸走了过去。
头狼不理会季琢,低首以齿去扯木箱缝上的符纸,这符纸明明单薄,却纹丝不动。
它冲着余下的狼低吼几声,便上来了两头狼与他一起撕扯符纸。
那厢,沈已墨待季琢飞身而出,便上了楼去。
张卿与舒蕴躲在舒蕴房中,见沈已墨上得楼来,张卿从房中探出身来,问道:“如何了?”
这群狼并不好对付,沈已墨不知如何回答,略一思忖,柔声道:“两位请随我来。”
沈已墨带着张卿以及舒蕴进了老戚房中,这老戚双目圆睁,目中皆是嗜血的精光,浑身已然生了厚厚的皮毛,骨骼也扭曲了,一夜的功夫这骨骼竟已同狼有八/九分相似,半点瞧不出人的模样,要不是老戚被季琢拍得骨骼错位,怕是即刻就要直取三人咽喉了。
张、舒俩人皆吓得面色发白,舒蕴瞪着张卿道:“我昨日便说了这老戚救不得,你瞧瞧他哪里还有人的模样!”
沈已墨也是惊诧不已,这狼毒竟这样厉害,不过一夜的功夫就将一个人变作了这般模样,昨日季琢还希冀老戚能恢复神智,现下瞧来绝无可能。
他目色一沉,盯着张、舒二人道:“这老戚留不得了。”
张卿颤声问道:“你要如何?”
沈已墨勾唇笑道:“自然是杀了。”
话音未落,他变出一把匕首来直切老戚咽喉,突地,却有一人重重地撞在他身上,撞得他踉跄几步,方站稳。
他抬眼看去,撞他的却是那少年。
少年方才溜入老戚房中,将那一箱子美人皮丢下楼时,被他逮了个正常,他就将少年绑在了桌案前的椅上,未料这少年不知何时竟已挣脱了。
沈已墨凝视着少年,笑吟吟地道:“你瞧瞧他的模样,你救他作甚么?”
少年严肃地道:“他杀人剥皮须得由受害者处置。”
沈已墨有趣地笑道:“由不由受害者处置又有甚么差别,你还道他这模样,还能识得受害者不成?处置这样一个神志不清的怪物,会有甚么乐趣么?”
少年一时无言,沈已墨逼到少年眼前,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冷笑道:“你身为一个活人,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也就罢了,为何要助纣为虐?你还道那些狼是甚么好货色么?就算生前他们一个一个皆是大善人,现下也不过是怪物——要吃人的怪物!”
沈已墨手下用力,少年被他掐得面皮涨红,不得言语,只唇瓣颤了颤。
舒蕴并不知晓少年将那一箱子美人皮丢了下去,但由方才的对话得知这少年竟是外头群狼内应,她扫了眼躺在床上全无人形的老戚,心道:这少年算不得冤枉。然而沈已墨杀人的模样却吓人得很,他嘴角甚至还含着笑,这笑倨傲而冷淡,仿若手中这条人命于他如草芥。
少年挣扎得厉害,脚在半空中猛蹬,沈已墨微微侧过身,半分缎子都未让他碰到。
少年无法,只“啊······啊······”地叫着,面上尽是求饶之色。
沈已墨手指松了些,细细地抚摸着少年脖颈的掐痕,这动作轻柔,宛若情人间的爱抚,连目中都生了水汽。
少年重重地吸了口气,这口气还未送到喉头,那沈已墨却复又卡住了他的咽喉。
沈已墨如此这般,把少年足足折腾了三回,方道:“柳筎,你还不出来么?”
柳筎!舒蕴一惊,向沈已墨看去,这沈已墨方才之举是为了逼出柳筎么?
也是,柳筎是少年的丫鬟,少年既与狼群有干系,那昨日失了踪的柳筎与狼群又如何能毫无瓜葛,她闹的这一出失踪,想是怀揣着甚么目的而刻意为之的。
柳筎还未现身,沈已墨却是手指一动,匕首就顺势飞了出去,匕首闪着银光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后,破开老戚咽喉的皮肉,将他死死地钉在地面上,即刻就断了气。
那老戚不知是何时从床上爬下来的,已爬到了张卿脚边,若不是沈已墨这一匕首送得及时,张卿怕是已被老戚咬下了一块皮肉来。
张卿后怕不已,离老戚的尸身远了些。
虽老戚已然算不得人了,但沈已墨出手这样利落,舒蕴还是吓得一怔,她初见沈已墨便觉得他浑身每一寸皮肉尽是勾引之意,还曾暗暗蔑视他是出卖皮肉之人,却未料他竟有这样的杀心。
她缓过神来,抬首去瞧沈已墨,这沈已墨现下虽还含着笑,但已将一身的勾引之意收了干净,只余下不知从何生出的清冷。
他立在从窗外打进来的光线中,倒似一杆青竹,有欺霜傲雪之风骨。
沈已墨觉察到舒蕴的视线便朝她望了一眼,而后,手一松,放了少年。
少年一时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不住地咳嗽着。
沈已墨俯下身去,抚过下少年的脖颈,似笑非笑地道:“看来你的死活于柳筎而言,无关紧要,你说我是杀你还是不杀你?”
少年目中满是惊恐,想离沈已墨远一些,却被其一把抓住了衣襟。
少年张嘴去咬沈已墨的手指,还未下口,下颌竟然被生生沈已墨卸了去。
沈已墨温柔地笑道:“你说,我是杀你还是不杀?”
沈已墨貌美,在少年眼中,却直逼凶神恶煞,他温柔的话语也如同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少年不知如何才能逃脱,四肢并用地在地面上爬着,只衣襟还被沈已墨揪着,半晌,仍在原地,不可稍离。
突地,长剑落地之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沈已墨闻声,提起少年,快步走到窗边,一掌拍开窗,望了出去。
入眼的是季琢挺直的背脊,染血的衣衫,落地的“倦云”······以及季琢红着眼走向狼尸的癫狂模样。
不好!
沈已墨弃了少年,嘱咐张卿与舒蕴莫让他逃了,便从窗口飞了出去。
沈已墨足尖点地,几个起落就立在了季琢面前。
他的身姿行云流水一般,一身柳黄色的衣衫翩然,整个人远远瞧去如一只振翅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