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老刘,今天你生日啊?”韩江看着蛋糕盒子印的字,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这个牌子的蛋糕可不便宜,而且还被炒得很红,特别不好预定那种。刘越这个铁公鸡肯定舍不得买来送人。
刘越胡乱的点了点头,也不开口搭话,只是把蛋糕随意的放在办工桌上。坐下之后,想了想,又把蛋糕往桌角推了推。仿佛摆在刘越面前的不是一个透过盒子都能闻到香甜气息的蛋糕,而是一颗□□。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刘越磨磨蹭蹭的收拾停当了,才抱着蛋糕离开了办公室。
叫了个出租车,一路驶向目的地。刘越看着环山而上,越来越偏僻的路,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到了地方,刘越抬头看了看头上那块熟悉的招牌——爱之家疗养院,忍不住心跳加速。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似的发沉,整个人从额头到脚底都有一种发麻的感觉。刘越忍不住笑了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可就算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还是抑制不住这种从心底里根深蒂固的恐惧。
深吸了一口气,刘越调动了全身的力气,才迈步走了进去。
接待人员很熟练的核实了刘越的身份信息,请他在沙发上稍等之后,就开始打电话询问情况。
刘越手指绕着蛋糕盒子上系着的彩色包装绳,按照以往的惯例,不一会,接待员就会挂上电话,然后抱歉的告诉自己,对方并不愿意跟自己见面,再然后自己只需要把蛋糕留下,就可以离开。
谁知,接待员挂上电话之后,冲自己甜美的微笑着说:“刘先生,您的家属最近的情况一直很不错,刚刚我们征求了她的意见,她也表示非常想见你。所以,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听了这话,刘越怔在了原地。那种让人脊背发凉的疼痛感又像潮水一样向他袭来。
在工作人员无声的催促下,刘越机械的跟在她的身后,来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门前。刘越站在原地,好半天都不敢触摸那个门把手。
里头的人似乎正在唱歌,一首有些年头女声独唱传进了刘越的耳朵里,熟悉的声音,悦耳而欢快。歌声的间隙还掺杂着两个人的说笑声。这一瞬间,刘越觉得有些恍惚。时间似乎还没有那么悄无声息的流走,一切都还像记忆里那样,只有欢声笑语,只有鸟语花香。
直到一曲唱罢,刘越才扯着嘴角笑了笑,跟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之后,右手微微颤抖着搭上门把,顿了一下,才拧了下去。
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小而温馨的房间,一个铺着浅绿色碎花床单的单人床,一张田园风的布艺沙发,圆形的小茶几上摆放着一盆非常逼真的仿真花,墨绿色的龟背竹上似乎能看到露水在闪烁。打开的窗户两边各挽着一束亚麻色的窗帘,窗外的山风吹起了窗帘的一角,仿佛把山林的气息也带进了这间小屋。
一个中年女人正靠着窗户跟身边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谈笑。两人听到门响,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站在门口的刘越身上。
刘越迎着女人有些灼热的眼神,越发的感到局促。摆出一个僵硬的笑脸,刘越把蛋糕放在了面前的小茶几上,对女人说:“我来看你了,妈。”
原来,这人正是刘越的母亲。
刘妈妈仿佛这才认清来人,赶紧走到刘越身边,握住刘越满是汗水的手,笑着说:“小越,你来啦。妈妈好久没见你,都快认不出来了。”
刘越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他实在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跟母亲见面了。自从父亲离家出走之后,母亲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从最开始的以泪洗面,到后来演变成了歇斯底里的边哭边骂,甚至发展到后来,刘妈妈的精神出了问题,她开始殴打还没有成年的刘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她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
感受到手背上母亲手心的温度,刘越却本能的觉得浑身疼。在他的记忆里,母亲的和颜悦色从来没有给过自己。对着外人笑意盈盈的母亲,一旦关上房门,就变成了挥舞着棍棒的恶魔。她诅咒着抛弃她的丈夫,诅咒着这个不公平的世界,诅咒着刘越:“如果没有你,我早就跟你那个爸爸离婚,有了自己的幸福!是你说要一个完整的家庭!结果呢!我却因为你这个变态被他抛弃了!你这个扫把星!你只会折磨我!你以后还会成为一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变态!变态!”那时候的刘越分不清如雨点般落下的棍棒让身体更疼,还是母亲尖刻的话语让他的心更疼。只是,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刘越都会在偶尔的午夜梦回,想起那个时候,那种痛苦和绝望,让他每次梦醒,都不知被汗还是泪打湿枕巾。
☆、14
感受不到刘越的暗潮汹涌,刘妈妈笑得如沐春风。她慈爱的拍了拍刘越的脸颊,说道:“你好像还胖了一点。对不起啊,当年妈妈是生病了才会对你不好。不过以后不会了。”
说着,她像个孩子一样欢呼了一声,走到蛋糕跟前,开心的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我还记得,你很小的时候就跟我说,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等你长大了,每年生日都会给我买我喜欢吃的蛋糕。其实之前每年我都有吃到你送来的蛋糕,真的很好吃呢。”
听到母亲的话,刘越几乎要滚下泪来。原来,她还记得跟自己的约定,这么温柔的跟自己说话的母亲,是真的好了吧。
忍着眼里的酸涩感,刘越笑着说:“你喜欢就好。以后,我每年都会给你买蛋糕吃。只要你喜欢,不只我的生日,你的生日,像平时过节,甚至不用管过节,只要你想吃,我就给你买。”
“那你可要被妈妈吃穷了。”刘妈妈“咯咯”的笑着,染成栗子色的头发轻轻的晃动着。
一边的女护士打趣的说:“你好了之后,你就可以跟儿子回去住了。我们这的费用可不便宜呢,这笔钱省下来,什么蛋糕你吃不起啊,上头贴金箔的都能吃。”
刘妈妈只是掩着嘴笑,眼睛注视着身旁的刘越,眼神温柔。
“只要我妈要吃,我卖血也给她买啊。”刘越有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脸颊,说道:“好啦,不开玩笑了。这个蛋糕据说挺好吃的,妈你赶紧切了跟护士小姐一起尝尝。”
小护士挽着刘妈妈的手,走到桌前,说道:“哎呀,你儿子可真有心呢。这家蛋糕最近可火了,不提前两个月预订根本买不到。我今天可算沾光了。”
刘妈妈的笑容里多了点得意的意思,指挥着刘越在蛋糕上点上蜡烛然后许愿。
老实说,刘越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正经过过生日了,更不要提什么吹蜡烛许愿之类的活动。在刘妈妈的要求和护士小姐的起哄下,刘越十指交叉握拳,闭上眼睛,做了这辈子最诚挚的一次祈祷:希望这一刻的美好能永远持续下去。
睁眼,吹灭蜡烛。刘越把塑料蛋糕刀递给了刘妈妈,让她替自己切蛋糕。
刘妈妈高兴的接过刀,却在切蛋糕的时候用力过猛,硬脆的蛋糕刀“啪”的一声响,应声折断了。刘妈妈尴尬的看着刘越,说:“这……我不是故意的……”
刘越赶紧把断了的塑料刀柄接过来,拿了张纸擦着她的手,说:“没事,我去问人再借一把刀来就行了。”
小护士自告奋勇的揽下了找刀的活,开门走了出去。
刘越背对着刘妈妈收拾着桌子,一边说:“等护士小姐回来还是我来切吧,一会把你手弄脏了……”
话还没说完,刘越却感到自己后背上一热,一股尖锐的疼痛渐渐扩大。猛的一回头,刘越看到自己妈妈正站在自己身后,她的短袖连衣裙上沾染了一片红色,而她手里握着的一把有个尖头的塑料牙刷柄,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血。也就是此时,原本一脸慈爱的母亲,正面目狰狞的挥着那个牙刷柄,朝自己的脖子划去。
刘越条件反射的朝一边躲避,却还是被锋利的牙刷断面划破了脖子。温热的鲜血飞溅开来,甚至喷上了刘妈妈正露出诡异笑容的脸颊。
“你!你以为假装给我送毒蛋糕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死!所有人都想要我死!我才不会如你的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一刻还极尽温柔慈祥的刘妈妈,此刻像一个魔鬼,脸上漾起狰狞的大笑,手指因为握牙刷柄太用力而关节泛白,她沾了点血的嘴唇不停的开合,把积攒在心里多年的怨恨一并宣泄了个干净:“你真是跟那个老东西一模一样!想把我一个人扔下!你们做梦!你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们不是都盼着我死吗?我就算死,也要拉上你给我垫背!你这个变态!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都是你的错!”
刘越用手用力的捂住伤口,却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头晕。他闭上眼,感觉又仿佛置身于当年的旧房子,阴暗,冰冷,让他恐惧。
努力的睁开眼睛,他尝试着和几近疯狂的自己的亲生母亲解释:“妈妈……我……不是要留下你一个人。你……你的精神状态不好,医生说,你有狂躁症和轻度的精神分裂。我……我是不想送你进精神病医院,才找到这个地方……他们有专门的医疗团队,照顾病人也很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