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任志……”刘越叫着他的名字,却觉得好像如骨在喉,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别这样。其实我挺后悔的。早知道,怎么也别这么死啊。”孔任志貌似洒脱的朝夜空吐了个烟圈,然后又低下头,笑着对刘越说:“你要是不想活了,别学我跳楼。真他妈疼啊,而且摔得跟个凉粉一样,烂兮兮软哒哒的,真是难看死了。”
“呸呸呸。”刘越瞪他:“你才要死呢。”
“哈哈哈哈哈,我这可不就是死了吗。“孔任志不以为意的大笑着说:“其实你挺瞧不起我吧。我其实自己也挺瞧不起我自己的。怕别人发现,怕被人看不起,所以撇下了吕辛博,选择跟施冉结婚。却又因为放不下,背叛了施冉,跟吕辛博纠缠不清。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每次都拖泥带水,最后作出错误的选择,搅得三个人都痛苦。现在想想,这又何必呢。“
孔任志扬起脸,看着这个城市过分明亮的夜空,说道:“如果我在选择跟施冉结婚的时候,彻底的把吕辛博放下,那么,就算我会有一段很痛苦的时光,最终也应该能平淡的跟施冉过完这辈子,而且,一定会有一个人代替我走进吕辛博的生活。所以,这样撕心裂肺的死法是我的应有下场。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刘越觉得这几句听上去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正想着,却突然听到附近的广场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一颗烟花飞上半空,炸出了一朵五彩斑斓的光影。
“多美。”孔任志喃喃自语似的说着:“这么绚烂的东西,却又转瞬即逝。所以,从一开始就应该怀揣着对它的热爱静静的远观,而不是奢望把它握在掌心据为己有。不是吗?”
孔任志把烟叼在嘴里,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反向搭出一小小的长方形,抬手把一朵烟花框在里头,嘴里模糊的说了一句:“咔嚓。”然后,他就着叼着烟的动作,咧开嘴笑了。
☆、15
刘越跟随孔任志的目光,看着烟花一朵朵在眼前熄灭,突然觉得心慌得厉害。
不自觉的,他的眼神飘向了一直安静等待在不远处的何川海。
何川海的脸在烟花的照映下,忽明忽暗。但是他炯炯的眼神,却一刻也没有从刘越身上移开。而这个眼神,让刘越心里“咯噔”了一下。
等刘越逃避似的把眼神回到孔任志所在的地方的时候,才发现,路边空无一物,孔任志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消失了踪影。
“孔任志?”刘越条件反射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谁知,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抓住刘越的肩膀,大声的说道:“任志是不是在这里?你能看到他对不对?他是不是还在这里?他有没有话跟我说?”
刘越被制得毫无反抗之力,倒是何川海反应快,一个抓腕砸肘,来人吃痛,手一松,何川海顺势就抓着刘越的手腕往自己方向一带,就把刘越整个人拉到了自己背后。
两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居然是吕辛博。
吕辛博被何川海使出全力的一招打个正着,耷拉着个膀子,一脸痛苦。还不忘望着躲到何川海身后的刘越,着急的问道:“你是不是能看到孔任志,他到底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刘越看到是熟人,倒也放下了心。从何川海背后探出个脑袋,抱歉的说:”吕大哥,孔大哥已经走了。听他之前跟我说那个意思,他希望你能好好的过下去,再找一个伴儿……”
刘越的话还没说完,吕辛博却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话:“不可能!跟我纠缠了几十年,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无牵无挂的走了!!!”
吕辛博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虽然年过四十,却因为工作需要,加上注重保养,所以仍旧显得健壮阳刚。这一声爆喝,从胸而发,刘越居然觉得耳朵都被震得有点嗡嗡作响。
眼看着吕辛博又要朝刘越面前冲,何川海往前迈了一步,隔在两人中间,挡住了吕辛博咄咄逼人的视线。
好像两只雄性的狮子在对峙,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却也都分毫不肯让步。
最后,还是刘越拉了拉何川海的衣服后摆,走到他身边,对着吕辛博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吕大哥,死者已矣,你这又是何必呢?”
“死者已矣?”吕辛博冷笑了一声,眼里的情绪说不清是绝望还是渴望:“如果他的死就真能一了百了,他为什么还每天晚上都出现在我梦里?他明明有话要对我说,可我却听不见!这样也叫死者已矣吗?”
刘越尴尬的看了眼何川海,希望他可以想点办法,说服想法已经有些癫狂的吕辛博。可何川海本来话就少,何况他根本也看不到孔任志,只有一脸爱莫能助的给了刘越一个抱歉的眼神。
“多可笑。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为了一个没根没影的梦夜不能寐,我还到处找能通灵的人想办法。简直跟个神经病一样。” ”吕辛博也不在意两人的暗中交流,只是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嘲的说着。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又怎么知道刘越能看到鬼?”何川海因为看不到孔任志,反而是剧情代入感最弱的一个。所以,从头到尾,他好奇的只是,吕辛博的出现未免太巧了一点。
“我找过一个算命的,他说能帮我的贵人是熟人。他还说,自杀死的人会不断重复自杀的行为,所以,我每晚都会在这里呆一阵,就为了能再见见他。”吕辛博掏出一根烟,点燃狠狠的吸了一口。
“可他真没什么话留下。”刘越有点愁,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吕辛博才会听进去。
”是吗?”听到刘越再三的这么说,吕辛博才闭上眼,沉默了好一阵,才垮下肩膀,颓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往日的吕辛博总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可刘越发现,他眉间的皱纹好像盘根错节的树根,深深的把他的沧桑刻进了灵魂里。
吕辛博不由衷的笑了笑,说道:“他倒是干脆。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他太多,所以这辈子才怎么都还不完吧。”
之后,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吕辛博转头看着空地上随着烟花的升空而小声欢叫着的男男女女,刚毅的脸在烟花的明暗中看不清表情。
刘越却有点恍惚,刚刚用这种求而不得的眼神看着烟花的明明是另一个人,可转眼间,他们虽然不经意间做了同样的事,却也永远的错过了彼此。
吕辛博、孔任志、施冉之间的故事,刘越到最后也分不清到底谁错的多一点,谁又更可怜一些。其实三个人都有错,但好像又错不至此。可如果单怪孔任志的怯懦,未免又有点太残酷了。
每个同性恋都背负着社会这个十字架前行。刘越脑子里突然冒出不知道哪里看来的这句话,顿时有些黯然。
吕辛博抽完了一支烟,最终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刘越看了一会,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自顾自的点了一根,夹在手里,也不抽,僵硬着身体,顿了好一阵,才向背后的何川海问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何川海没想到刘越会这么问,怔了一下,才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想了想,才说道:“我没有告诉你死者叫什么,你只是看了尸体就叫出了孔任志的名字。”
“哈,好像是这么回事。”刘越笑了一声,没有反驳。
“而且,前几天我在酒吧见过你。”何川海越过刘越肩膀,把烟从他手里抽出来,皱着眉塞进嘴里:“就是孔任志常去那个酒吧,名字叫做‘非’的。”
“嗯。”刘越被抢了烟,也不恼。只是又摸出一根,点燃塞进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所以,你又什么话向对我说吗?”何川海含着烟,话说得模模糊糊,刘越却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攥在了手心,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冷不丁一口烟窜进肺里,刘越弯着腰咳了半天。从中学那阵学会抽烟之后,刘越很久没有被烟呛过了,这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刘越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给辣了出来。
一阵折腾,刘越再抬起头的时候,空地上的烟花已经放完,围观的人们也已经散去。
刘越吐出一口肺里的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孔任志。他放不下的,并不是没拍完的那张烟花,而是像烟花一样猛烈燃烧却又什么都没剩下的爱情吧。
真是矫情啊。刘越心想。
然后他转过身,直视着何川海的眼睛,笑着说:“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个同性恋。”
☆、16
刘越其实暗地里无数次的设想过自己跟何川海摊牌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他想破脑袋,都没有设想出,何川海在听到他出柜之后,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就没有了下文。
之后,何川海把别别扭扭的刘越拉到了一个小饭馆,点了一桌菜。刘越意兴阑珊的一边吃,一边给何川海复述着孔任志跟自己的对话。
大概是饿过了劲,刘越有点食不知味的用筷子戳着面前的鱼,一边说:“所以,这就算完了?怪没劲的。”
何川海皱着眉点点头,用笔在本子上划着道道:“现在的情况是三个直接关系的人……和鬼,都一口咬定孔任志就是自杀的。关键是,现有的证据跟孔任志描述的情形也都对的上,所以,除非有新证据,肉则,这案子只能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