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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好逑 完结+番外 (发呆的樱桃子)


  他扯过沈伐石的领子,用鼻尖轻轻抵住沈伐石的,微微张开了口:“……不信你闻。”
  沈伐石的双腿不自觉地绞了绞,深吸一口气,随即愈加笃定道:“你吸了。”
  季三昧:“……”
  算了,这人简直长了个狗鼻子。
  他悻悻地撒开了手:“这都要怪狗兄,送我那么好的烟枪,我多吸两口又能怎样。”
  沈伐石一语切中要害:“你现在的身体,多吸会死。”
  季三昧:“……”
  他的偷窥行动算是中途流产,而且还被偷窥的人抓了个正着,可以说相当失败且羞耻。
  不过,次日偷偷返回季宅时,季六尘的一席话倒让季三昧安心了不少。
  季六尘说:“兄长,昨天那姓沈的突然来了,说你不在家里,问我你去哪儿了。我怕吵到你休息,就把他赶走了,他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硬说你不在,一家家酒肆瓦舍找过去,闹得人家不得安宁。”
  季三昧脸不红,心先跳。
  昨天他在床上放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傀儡在床上,又随手附了一缕生魂在上头,为的就是瞒住六尘、出去浪荡,等他回来后,就把这只李代桃僵的傀儡换掉,自己躺回床上。
  ……所以,沈兄是怎么确认自己不在家的?
  一点隐秘的喜悦生长、破壳,发出一股烟草味的甜味儿,让一块烧红了的石头变成了兔子,在季三昧的胸腔里挣扎蹦跳起来,顶着季三昧的喉咙口,痒痒的。
  季三昧边想着边脱去睡袍,想去外头的鲤鱼池旁坐一会儿,可是换衣服的时候,不知道是擦到了哪里,他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季六尘在外间收拾,听声音不对,就进了门来。
  他惊得叫出了声:“哥哥,你脖子怎么啦?”
  一面铜镜如实地映照出了季三昧的身体,他皎白的后颈上多了一道鲜红,红得触目惊心,就像是有人把烧红的烙铁压在上面似的。
  季三昧捂着那处伤口,细细摸索着它的形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季六尘心疼得紧,赶紧取了药来搽,随口感叹了一句:“怎么像是被狗咬的。”
  于是季三昧就想到了昨晚那个不大愉快的梦,却不知为何从中品尝出了一丝清淡的甜味。
  现在想起这件事情,季三昧仍然觉得胸口里那颗石头蠢蠢欲动。
  不过……当初是谁给自己造的那只傀儡来着?
  季三昧烦恼地搔一搔头发。
  那个熟悉的、填不满的空洞再次出现了。
  他的记忆里处处塌方,沟壑丛生,经常会记不起一些细节来,而比较糟心的是,季三昧已经开始慢慢习惯这种感觉了。
  在他出神的这段时间,龙芸已经把秃头也依旧俊美不减的沈伐石抛在了脑后,和长安玩得很好,两个人的关系迅速升温,以至于到了要结发的地步。
  一个小孩子,一个大孩子,各自抓着自己裁下来的一撮毛,考虑着要怎么缠在一起才美观。
  长安抓抓脑袋,呼叫季三昧:“小师弟,你也来呀。”
  季三昧抽了一口烟,乐呵呵道:“你们玩,我不来。”他想结发的那个人现在无发可结,想想也是可乐。
  季三昧就以大家长的慈爱表情看着他们扮家家酒,叼着烟枪在一旁围观。
  没想到不久之后,老朱管家就来搅局了。
  他一脑门子的汗亮晶晶的,冲季三昧弓腰的时候,两三颗汗珠噼啪着直坠地面,把松软的土地打出了几个小坑:“三昧法师,您快去看看吧,小少爷哭得停不下来了。奶娘怎么哄也不济事。”
  季三昧皱眉:“你家老爷呢。”
  老朱管家用袖子拭汗:“老爷出门了,说是去寻龙法师,有要事商议。”
  季三昧是常哄那孩子的,也是奇了,只要季三昧一抱,那哭得恨不得背过气去的小东西不消一时三刻就会老实下来,嗍着手指头好奇地看着季三昧。
  在这场鬼车之祸中,孩子最是无辜,他是肉身凡胎,只不过出自于亡人之腹,体温比一般孩子低一些,也容易害病,小小的一只跟小猫崽似的,好不招人。
  大概是因为季六尘的缘故,季三昧对孩子总是格外心软和喜欢。
  他站起身来,随老朱管家去了,长安沉醉在从未玩过的家家酒游戏中,甚至没能注意到季三昧的离去。
  在季三昧踏入许宅大门后,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轰然关闭,门上贴着一道金光璀璨的封印符咒。
  封印之咒,人不得入,人不得出,封于其中,插翅难逃。


第35章 螽斯(二十四)
  季三昧在老朱管家背后跟着, 把吸入的青烟按两短三长的频率吐出, 像是小孩儿玩的音节游戏。
  许宅坐北朝南, 阳光充沛,初夏的阳光晒在皮肤上,容易叫人把“痒”和“热”这两种感官混淆起来。季三昧抓一抓被晒得发痒的胳膊, 仰头用目光描摹了一番老朱管家下巴的线条,笑道:“朱爷爷,您长得跟我很像啊。”
  老朱管家一张面皮虽说已经松垮, 但骨相是美的, 鼻子挺括,双唇饱满, 依稀可见年轻时端庄秀气的模样。
  “少时貂蝉老来猴。”老朱管家叹了一声。
  岁月是个挑剔的手艺人,挑挑拣拣, 把一切能称之为“美”的东西拿走,沥干了的杂质, 全部都沉积在一双眼睛里,让一双本来明亮鲜活的眼睛蒙上暗沉沉的酱黄色,让一张脸附满蛛纹的刻痕, 这就是所谓岁月的痕迹。
  老朱似有感慨, 说:“三昧法师小小年纪就有大能,生得又这般漂亮,我怎敢乱攀附呢?”
  季三昧将噙在口中的烟雾吐出,化在空中,口吻轻快又柔和, 嗓音如同一颗颗落下玉盘的走珠似的:“您和我骨相相近,相貌定然也差不离,年轻时定然俊美无双。”
  老朱管家装作没听到那句臭不要脸的自夸,笑道:“真是嘴甜的孩子。”
  这句夸赞过后,他却仓皇地别过了脸去,似乎是不愿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季三昧却浑然不觉,继续问:“您从小就进了许家伺候吗?”
  老朱仰头看着瓦蓝瓦蓝的天:“可不是,我伺候许老太爷的时候,许老太爷还未婚配;后来许老太爷病逝,我就照顾还是个奶娃娃的许老爷;现在又照顾许小公子。我看着他们家一代传一代的,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啦。”
  季三昧感叹:“嚯,三朝元老。”
  老朱咧开嘴:“老啦,干不动啦。”
  季三昧在无人处露出了充满恶意的笑容,两颗虎牙沾着一点晶莹的唾液,在阳光下闪过一星微光。
  ——一条有毒的幼蛇扬起了他牲畜无害的脸,慢条斯理地吐出了蛇信。
  季三昧:“那您怕吗?”
  老朱笑:“怕什么?”
  “人在死后,阿鼻地狱的大门会敞开来,迎八方恶人。我一想到地狱,心里就怕得慌。”季三昧口上说怕,却走得不紧不慢,步子一收一放,端方雅正,“‘一念心嗔被火烧’,我师父好像是这样教导我的,我有些忘了,朱爷爷,老话是这样说的吗?”
  老朱的舌根僵了,向来鲜龙活跳的舌头在口腔里挣扎蹦跳,想挣个松快,却仍是一坨僵化的死肉,几乎要堵塞掉他呼吸的气管。
  季三昧收起了喷吐的蛇信,不仅不再追问,还露出了天真而残忍的笑容:“朱爷爷人这般好,定不会进地狱。我听师父说,西方极乐世界……”
  他尽情地使用着华彩的辞章描绘着那个世界,好像全然没注意到老朱的灰白面色。
  ——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被火烧”,什么阿鼻地狱,难不成是什么暗示?
  ——这孩子知道到什么程度?
  老朱对三年前那个夏日记忆犹新。许老爷在家点了一壶糜子黄酒,指明要他心爱的女人为他送来。
  而自己则趁她离开绮春阁后,在夜深人静中,将另一坛酒液均匀地泼洒到了绮春阁周围。
  他用火折子划着了火,没有经历什么心理斗争,就将一簇火花掷在酒水中,随即撒腿就跑。
  跑出了十几米开外,他才想起要回头看上一眼。
  ……火已经扑到了一人高的位置,一只赤色的怪兽正绕着一条木柱盘旋而走,缠绵地啃噬着眼前的食物,煌煌的金光将周围的酒映成了猩红色,像是一滩融化了的人的血肉。
  此时,那只火做的怪物以怪异的姿势扭过头来,高昂的脑袋微微垂下,打量着这个亲手缔造了它的老人。
  老朱撒腿跑开了,跑出了一裤裆的尿和满脸的泪。
  他一路都念叨着:有怪莫怪,老头子什么都不懂,老爷让我做,我便做了,老爷是我从小看大的孩子呀,他说的话,我得听呀。
  不得不说,老人活了几十年,早积攒下了丰富的“忘却”经验,忘却会让日子好过些。
  因此,这三年间,恶事一次都没有入梦来,老朱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它。
  现在,他眼前突兀地燃起了一团火。火扭曲成一个站立的人形,它们腹部鼓隆高挺,内里孕育着一个小小的怪兽,默默地注视着他。
  关于三年前的旧事,它们似有无数话语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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