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臭美。”冯浣彤知晓李旻曦的状况，很快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什么时候带他来见我啊？我都弄得我心痒痒的。”
李旻曦没有立刻回话，状似不经意地把目光移去地面的光斑上。
“他最近也有事忙，过段日子吧。”说罢，他又去拿酒杯，一口气灌完余下的酒。
酒精度很低，他却觉得喉咙灼烧得发疼。
冯浣彤颇有些惋惜：“你们还真忙啊……那好吧，到时候记得提前跟我说，我亲自给你们煮大餐。”
李旻曦笑笑，心不在焉地转动手中的玻璃杯。
傍晚，李旻曦回到了久未居人的住宅。自从养父母去世后，他便从这里搬了出去，除了每年祭日会回来打扫一下卫生，就从未在此长居过。
这里有过他曾经大大小小的悲乐，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李旻曦关上了门，走去阳台拉开窗帘推开落地窗，令人窒息的霉气总算散了点。他把家具上的塑料套逐一地拿开，去阳台抖了抖尘，再把塑料套铺回上去。
霞光穿过不大的阳台洒在静谧的地板上，李旻曦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好像延伸到自己看不见的尽头。他在客厅里站了会儿，大梦初醒般想起来自己来做什么。
李旻曦穿过走廊，掌心贴在卧室门上。良久，他才扭开了门把，踏进冰冷宽敞的卧室。一张双人床，一张不大的书桌，以及摆满杂七杂八书籍的架子，还是原来的模样。
握住门把的手指紧了紧，复又松开。人终究不在了，再多的也不过是徒劳的念想。他吸了口气，熟悉地走近书桌，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小巧的钥匙解开左下角的抽屉。这把钥匙还是当年周慧敏千叮万嘱交到他手上。
抽屉里有一个黑色毛绒盒子，李旻曦把它握在掌心中细细摩挲，感受柔软的毛绒滑过掌纹的触感。放这里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没舍得从抽屉里移动过分毫。
周慧敏那时候的话犹在耳边，李旻曦铭记在心，却又无动于衷。
人走走过过那么多路，有太多的奢望都来不及实现，也有太多的错过来不及弥补。李旻曦是这些人的其中之一，好在的是，他还有机会。
他把毛绒盒子珍惜地放进外套口袋里，拉上拉链。然后，退到门口静静地打量卧室最后一眼，悄无声息地锁上了门。
红色的夕阳把这冰冷的房子照得暖洋洋，莫名营造了温馨的错觉。李旻曦来得仿佛匆匆，没有在此处流连多几分便再次把这一直视为“家”的地方封锁上。
口袋里沉沉甸甸，这是他这次来的目的，而他现在需要赶回去把这份沉重交与赵旭一同承担。
医院不是个能令人愉快的地方，浓烈的消毒水味无时无刻不让李旻曦觉得恶心。他回到病房的时候，白狐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蜷缩在赵旭的身旁，雪白的绒毛看着就似和被铺融为了一体。
他习惯性地先去把病房的窗户打开，让外面清新的空气进来，似乎那样就不会那么令人反胃。
滴答滴答，吊瓶的药液缓慢地坠落，再沿着透明的导管穿进赵旭苍白的皮肤。他拉过椅子，一如往常地坐在病床边上，这个距离能够清楚地看见赵旭柔和的五官。
夜已黑，长长的睫毛上好像藏了窗外闪耀的星星点点。李旻曦不由自主地伸出食指轻轻触碰，睫毛便似活了般，随着他的动作微弱地颤抖。他的手顿在半空，瞧清了会儿恍然过来人还没醒。
李旻曦突然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很想找支笔在这浑然不知的人脸上画几个圈。不过，他终究还是没那么做。
“傻逼。”他努努嘴，也不知道在骂赵旭还是骂自己。
支着下巴傻傻地盯着动也不动的赵旭好半天，李旻曦伸了伸手臂去掏口袋里的毛绒盒子。拇指在金属扣上摩挲，按照印象中的方法扭开了锁扣。
吧嗒，盒盖被掀了上去，里面躺着两条玉坠项链，款式一致，明显是一对儿。
李旻曦左右两只手分别各挑起一条项链，两个玉坠都雕着一条似在游动的鲤鱼。
他握在两掌心间细细摩挲，直到玉坠带了温度，才抽了其中一条小心翼翼地挂在赵旭的脖子上。鲤鱼雕刻栩栩如生，躺在苍白的衣襟边上，剔透的颜色好像也给人带来了活气。
李旻曦捏着手上另外一个玉坠往上面那个贴去，两条鲤鱼凹凸条纹一一对应，刚好围成一个圆。
如此，便也是完成了。
“老妈说这是给未来儿媳妇的，你算是捡便宜了。”他盯着扣在一起的玉坠，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
过了很久，他低下了头，脸蹭在仿佛和夜晚一般冷的手背边。
“我聘礼都带来了，你怎么还不醒？”李旻曦低声喃喃自语，目光落在窗外遥不可及的皓月上，那心好像也跟着去了很远的深渊。
第七十章
鸟啼嘤嘤，李旻曦揉了揉眼，全身酸疼，他就着趴在病床上的姿势睡了一晚。门把被扭开，他还没睡醒，睁着惺忪的眼睛望去。
谢思旻手上拿着条毛巾，见李旻曦醒了也稍显惊讶。她轻轻地带上门，走到李旻曦的面前，把毛巾轻柔地搭在李旻曦的额头上。
“见你睡着了就没出声，刚湿了毛巾，擦擦脸吧。”
李旻曦愣愣地眯起眼，伸手搭上额间的湿毛巾。这段日子里，他和谢思旻已经熟络了不少。谢思旻待他便如亲人，包容体贴，起初李旻曦还觉得拘谨，后来也就习惯了。与此同时，他也把谢思旻当作了自己新的家人。
“伯母，你怎么来了？”他擦了把脸，站起身让出椅子给谢思旻，“你身体不好，应该在家休息。”
他们被牵扯进了国家机密事件中，这些日子谢思旻也在为这件事到处奔波，本就欠恙的身体更是憔悴了不少。李旻曦看在眼里，也说在口头上，时不时叮嘱陈管家照顾好谢思旻。既然赵旭暂时没法顾着这家，他也就要承担起一部分的责任。
谢思旻坐了下来，伸出手摸了摸赵旭沉睡的脸。
她眼中的担忧让李旻曦心中一恸，忽然之间，他想到了已经故去的周慧敏。她在李旻曦小时候病倒的时候也会细细地摩挲他的脸，哼着哄着快快好起来。
他和赵旭都很幸运，最终都能遇上疼爱他们的人。
就在李旻曦游神的时候，谢思旻说：“我看一眼就走，顺便带你回去。”
“啊？我……我不用。”他反应过来忙摇头，“我还是待在这里看着赵旭吧，我不累。”
谢思旻笑着看李旻曦眼皮底下的青色，柔声劝道：“阿曦，如果你也累倒了，等这孩子醒过来见不到会多难受。”
李旻曦双手绞紧毛巾，咬了咬牙关。谢思旻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再推脱就显得矫情。
“那……”他还是有点踌躇。如果他和谢思旻都走了，谁来照顾赵旭？尽管这是军区医院，保卫严紧得很，可他还是不太放心。
谢思旻自然料到李旻曦担忧什么，早就安排好了人。
“放心，我让管家来帮忙。”她说，“就一小会儿，休息好了，晚上再来——好吗？”
李旻曦暗自叹气，点头：“好。”
谢思旻带着李旻曦回去了赵家别墅，自从上次李旻曦在这里养伤之后，无奈于当时的情形，李旻曦暂时在这里待了几天。
再到后来赵旭出事儿，谢思旻便雷厉风行地让人收拾出一间卧室给他。李旻曦原本想着拒绝，可后来又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干脆带了些衣物过来，打算待到赵旭出院为止。
“夫人，小少爷你们回来了。”素姨赶紧去厨房装了碗鸡汤，放到桌上，“小少爷，这鸡汤趁热喝了吧。”
李旻曦还是很不习惯“小少爷”这个称呼，讪讪地道了谢。瞧这汤，八成是谢思旻吩咐熬的。他抬头看了几眼谢思旻，不由得心生感激。
“素姐，晚上煲参汤吧。”谢思旻接了素姨递过来的水，温声吩咐。
素姨应了，回去厨房继续今天的工作。
李旻曦舀了勺鸡汤入口，用料很足，清甜而不腻，他忍不住又舀了几勺。最近都在医院待着，不是吃盒饭就是出去随便吃点泡面，难得能好好地坐着喝碗汤。
待一碗汤近似狼吞虎咽地喝尽，他才注意到谢思旻望向自己的目光。他讪讪地放下勺子，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问：“伯母，你不喝吗？”
谢思旻摇头：“我只能吃点清淡的，其他身体吃不消。”
“哦哦……”李旻曦感觉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尴尬地点头。
这时候电话响了，谢思旻走去拿起了听筒。李旻曦注意到谢思旻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眉毛轻轻蹙起。
“嗯，那我下午过去。”直到通话结束，她握着听筒犹自走神。
李旻曦不敢出声，却隐约能猜到是什么事。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能掺和的，谢思旻也从不主动跟他讲起，他也只好当做不知情。他捏着勺子，百无聊赖地转动。
“他们找到藏匿点了，准备下午开会，商讨什么时候行动。”谢思旻忽然说道，“总算要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