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赵旭还是太远了。
李旻曦觉得自己和赵旭之间隔了一道蜿蜒的江流，河水很湍急，水深不见底，而中间没有桥梁没有台阶。赵旭好像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又好似就在水中央，刚想伸手去碰，却发现那仅仅是个影子。他的背影离自己原来还隔着整整的河道。
李旻曦搓了搓自己的脸，长叹一口气。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能力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审核，也知道赵旭会给予自己帮助。不过对于未知的将来，他还是惴惴不安的。
赵旭不会知道，自己已经动心了，而他也正在努力追赶上那似乎遥不可及的身影。这大概就是哨兵和向导之间的连接吧。
第二十六章
房门被敲了两下，郭明越不动声色地把一条项链放回盒子里，再锁进抽屉。
“进来吧。”他说道。
李旻曦推开了门，探出半个头。他见坐在书桌前的郭明越正在专心致志地翻阅一本地理图册，站了会儿直接拉了把椅子倒过来坐下，下巴靠着椅背眼巴巴地盯着郭明越。
郭明越放下书，叹了口气：“有话就说。”
李旻曦讪讪地摸了摸鼻头，瞥向郭明越的腹部。“还疼吗？”他皱了皱眉。
郭明越摇头：“不疼。”
李旻曦颔首，舔了舔唇又不说话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看了看反面盖在书桌上的地理图册。郭明越也不着急，见李旻曦还在纠结就干脆又拿起地理图册继续看。
“阿越越，是这样的……”李旻曦抿抿唇，扒着椅背满脸歉意地抬起眼睑，“我过两天就要搬出去了。”
郭明越平静地“嗯”了声，表示知道了。那晚临别时赵旭和李旻曦的对话他也听到了，因此他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李旻曦问：“你不伤心吗？”
书页哗啦地翻过，郭明越反问：“我为什么伤心？”
“你就快失去一个年轻俊美心地善良宽容大方的舍友了。”李旻曦脸不红心不跳地自夸。
郭明越转过视线，定定地打量李旻曦的五官。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说：“前面挺符合的，不过宽容大方有待商榷。”
李旻曦觉得冤枉了：“我怎么就不宽容大方了？”
郭明越歪头眨了眨眼睛说：“你怎么就宽容大方了？”
李旻曦瞪圆了眼，郭明越也淡淡地看回去。过了良久，李旻曦底气不足地别开视线，颇为不自在地逗弄耳坠。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其实不怎么好，不过郭明越也太不给面子了。
“和自己的向导多相处没有坏处。”郭明越合上书本搭到整齐的书堆上。
李旻曦模模糊糊地应了声，没精打采地垂下两只手臂，脑袋搭在椅背上看着晃来晃去的手。
郭明越转头看他：“你在怕什么？”
李旻曦立即说：“我没怕。”
郭明越说：“那就当没有吧。”
李旻曦沉默了。“我总觉得太突然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低声回答。
“你们认识有两个多月了，再过段日子就是审核了。”郭明越顿了顿，托腮若有所思地望着台灯像小柑橘似的光圈，“而且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李旻曦猛地抬起头，诧异地问：“你要去哪里？”
郭明越说：“和你差不多吧。”
李旻曦这才想起郭明越和陆寻结成搭档的事情，如此说来，那么陆寻邀请郭明越去他那边儿也是合情合理的。想不到原本打定主意不要找向导的两人——最后也逃不开和向导结成搭档的结局。
李旻曦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郭明越突然就和陆寻达成共识了。他自己是因为和赵旭的血缘关系，还有各种各样复杂的原因而不得不接受。可是按理说，郭明越并没有这方面的牵绊。他与郭明越成为朋友和舍友这么多年，根据自己的了解，郭明越是个清心寡欲的人，更别说是为了通过审核选拔为特务组的成员了。
但这些疑惑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他不会问。因为他也知道，郭明越不想说的事情，无论他怎么纠缠也不会有结果。
椅子发出吱呀一声，李旻曦抬起头看着郭明越走去衣柜前挑外套。
李旻曦直起身道：“你要出去？”
“嗯，和陆老师约了时间。”郭明越说。
李旻曦哦了声，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陆老师？陆寻？”
“对。”郭明越拿出一件褐色风衣，靠在衣柜边，“你要看我换衣服？”
李旻曦乐着笑，忙拉开椅子走出郭明越的卧室，顺手关上门。他转身就去厨房给自己热牛奶，手指摸上微波炉开关的时候停顿了几秒。
郭明越到现在叫陆寻的时候还加上尊称，看来自己的舍友对向导也不是太亲密的样子？晃了晃头，他又想说不定那只是郭明越对陆寻的特殊爱称呢。
陆寻坐在咖啡厅里，隔着被雾气染白的玻璃望向外面的人行道。店门的风铃叮当一响，有条不紊的步伐夹杂着清新的薄荷味愈来愈近。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郭明越坐到陆寻对面。他身上还带着些许外来的冷气，白嫩的脸颊上是半熟苹果的淡粉。
“没多久，”陆寻摇头，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你要喝点什么吗？”
“伤没好，一般的茶就好。”郭明越把原本抱着的几本书推到陆寻眼前，“这几本书我都看完了，谢谢陆老师。”
陆寻叫来了服务员直接要了一杯热玫瑰花茶。
“小越，我有个问题。”他翻开顶部的地理图册扉页随意地扫了眼，然后又合上。
郭明越解下围巾，抬眼平淡地看去。
陆寻托腮笑道：“为什么你一直叫我‘陆老师’呢？”
郭明越不动声色地保持原来平淡的神情。
陆寻竖起食指，暧昧地说：“就像我叫你‘小越’一样。”‘小越’两个字就像蜜饯似，一字一顿地从齿间舌间吐露。
这时候服务员把热玫瑰花茶捧了上来，郭明越看了陆寻一眼就别开头去接过茶杯。纤长的指尖拿着金属匙子缓慢搅拌，沉在杯底的娇小玫瑰花随着水面的涟漪散开。
“没必要。”郭明越的声音清清冷冷，就像初春寒彻的晨风。
陆寻觉得自己就像一拳打在软棉花上。对着郭明越，他以前的那些投机取巧都毫无用武之地。也大概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郭明越吸引着自己。
陆寻也不在意，含情脉脉地把手覆盖在郭明越放在桌上的手背上。郭明越的手摸着很冷，就像他本人一样，从里到外裹着一层看不透的冰。
“那看来我还要继续努力了。”他看着这双纤瘦的手，想到前几晚就是这双手握着枪制伏了敌人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小越想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打算搬去我那边？”
郭明越扫了眼彼此相叠的手，空出的手拿起杯耳。滋润的茶水入喉，但于他而言和普通的白开水没有多大区别。
“等旻曦搬出去之后。”他道。
陆寻眯眼颔首：“好。”反正今天赵旭已经去接人了。
郭明越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时辰，李旻曦也就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足足一个时辰。他伸了伸腰，腿刚落下碰到地板，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盘腿坐久了，腿倒是有些麻了。
门铃也是这时候响起的。
“谁啊？”李旻曦喊道，他伸直了小腿，血液还没完全流通。
门铃响了两声就停了，他叹了口气，只能扶着周边的东西，跌跌撞撞地跳去开门。结果门刚开，他就愣住了，瞪着眼看门外站着的赵旭。
“你怎么来了？”话说出口他又补了句，“不对，这里是哨兵的宿舍，你一个向导怎么能进来？”
赵旭好笑地看着李旻曦堵住门口，一脸警惕的样子。他拿出口袋的学校教师证在李旻曦眼前晃了晃。
他乐道：“你说呢？”
李旻曦不屑地啧了声，半倚在门框边，重心换了条腿。他就是不打算让赵旭进门。
“所以你来做什么？”李旻曦挑眉道。
赵旭说：“你忘了？”
“什么？”
赵旭上前一步，和李旻曦相似的眼睛贴了上来。上翘的唇似乎还带着外面湿润的雾气，气息懒洋洋地打在李旻曦的鼻梁上，引起些许的瘙痒。
“来接你回家。”他温柔地说道。
李旻曦往后稍微缩了缩脑袋，退开几步。赵旭都跑到门口来接人了，这时候他再耍赖也无补于事，于是他很大方地回答：“我还没收拾东西。”
赵旭走进门口，打量了一下这一厅两房的宿舍，很小但是很整洁。他迎上李旻曦略微挑衅的眼神，很好脾气地捏了捏李旻曦的耳朵：“没事，我帮你。”
“我的东西很多，你也不知道怎么收拾。”李旻曦显然不相信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会帮自己。
但是很显然，李旻曦把赵旭想得太娇贵了。
“那就麻烦阿曦在旁边指点了。”赵旭自顾自地换鞋，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李旻曦噎了噎，这会儿是真找不到什么借口了。他忙跑上去嚷道：“你别走错房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