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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书 完结+番外 (南南落乔木)


  书卷仍是那前任司簿留下的,无非是些冥界的记史,与那时候在天界的无所不同。
  眼前的这一页写了写冥界的幽都方圆几何,羽沉河绵延几何,冥界的法度陈列几何。字迹清瘦洞达,行行明晰,一旁还夹着一些批注。说冥界地方不小,说记史不甚清晰,说……
  我又将脸凑近了那书卷几分,将眼皮撑开,顺着那行字瞧了下去。
  “直到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周遭的批注字迹端正,仿佛可从那笔画里透出凛然的意味。这一行却歪斜其中,不觉突兀,反而甚是嵌合,因此我方才匆匆一瞧之下,竟未看出来。
  我又盯着那一行字看了许久。字迹与周遭一致无二,便也是这书卷的主人所写。本仙君想一想那场景,当是那位清庙神君在下笔时,一时不妨走了神。不仅走了神,还走得浑然不觉,否则何至于留下这样大的失误。
  还好此卷书是叫我瞧见了,若是叫冥帝瞧见了,不知是何精彩脸色。
  我瞧得觉着十分有趣,看来这位前任司簿,他思情了。
  不仅思情了,还思得这般隐忍难耐,做公事时都不能专心,将心思泄在了笔下。
  一时兴头上来,我便将手中书卷来回翻了好几遍,想着再寻些痕迹出来。即是走了一回神,也当有第二回罢,约莫下一处便会现出些什么掏心窝子话。然翻了数遍,又有些失望,那书中只此一句,再未有旁的了。看来他确然只岔了那么一次神。
  想来这冥界里头会有旁的记史,却不会有一个司簿的情史罢。
  或许他只是默默地思情,这情又思得未有什么结果,才未留下旁的什么。
  正照着书页琢磨,本就开着的书房门响了两三声扣门声。我顺势抬头,瞧见来者,未觉着意外,连一声招呼也未说,便又低头瞧那行字。
  眼神将将落上去,手里一空,书卷叫一只手抽去了。
  “司簿如今可真是无礼得很,瞧见我来了,还要做瞧不见,好大的胆子,”头顶一个声音响起,本仙君不须看也能知晓是谁。
  我心中懒得理会,只同他一道装模作样一把,起了身,恭恭敬敬地拱手道:“方才未反应过来,殿下恕罪。殿下今日前来,小仙这厢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扶霖拿着那卷书瞧了一眼,随手扔在了桌面上,也难为他未砸到那棋盘上。不等我这边诚惶诚恐真心实意地说完,他便甚为没礼貌地出口道:“恕不了,司簿便想想如何请罪罢。”
  装模作样这个事情,讲究的是适可而止。本仙君本就不觉着得罪了他,装到这个份上,已然足够了。
  我瞧着他甚是自觉地落了座,瞟了一眼手旁的茶盅,有些不大想去给他沏茶。既能自己坐下,想喝茶也能自己倒不是,这个心思一起来,我便坦坦荡荡地撩起衣摆也落了座,道:“我这厢寻不到荆条,请罪这事,怕是一时不可了。”
  他看着我漫笑了声,道:“若是你真个寻着了,我也下不去手。”
  本仙君未殷勤招待他,果真是正确的。
  “你何时也好自己与自己对棋了?”他低头看那棋盘,目光在那枚误落的黑子上停了一停。
  “打发时间做的,”我顺手拿回那叫他扔在一旁的书卷,又觉着未寻着清庙的有趣事,很是遗憾。
  我随手又捡起身旁另一本书,也是清庙的笔记,说不得仍可寻得些什么。我这厢只翻着自己手里的书卷,眼睛余光瞥见他看着那棋盘良久,又伸手将那枚突兀的黑色棋子拈了起来,在指间翻转片刻,稳当地落在了棋盘中。
  及我又叹息地翻完一本书,瞧见那棋盘上已然为他自个儿落了大半的子,黑白争锋之势,锋芒必现。摇倾送的那颗珠子叫我搁在了一旁的灯盏里,没了往前的昏黄,只一片清透彻亮。此时书房里静谧了这般久,我瞧着他专心落子的模样,觉着有些恍惚,还觉着有些安谧。
  他竟然跑来我这处,安安生生地,自己与自己下一盘棋。我竟还瞧着他瞧了许久,瞧得那棋子都快落满了棋盘。
  本仙君瞧他做什么?
  我一边不可思议地想,一边仍未移开目光。
  “我脸上未沾什么东西罢,能叫你瞧如此久,”他头也未抬,语调上扬。
  他知晓我在瞧他,我极为自然地想,未觉着尴尬。移了目光落至棋盘上时,又觉着不真切,本仙君的思齐宫里头真个有妖邪了么。我如今是在作何,又是在想些什么呢?
  “只是觉着,喜好这东西许是会遗传的,”我抬手端了茶盏到嘴边,碰着那凉硬的杯壁,才瞧见那杯子里空空,半口茶都未有了。
  “不会的罢,否则你怎也好这般打发时间呢,”他落下一枚白子,一手支着侧脸,又道,“我不好自弈。”
  不好自弈,那此时还自个儿下了这么一大盘,我不以为然,并且寻思着是否该去添一杯茶。
  “只是我来了你这处,你却甚为冷淡,视而不见,我只好自己为自己寻些事情做罢了,”他说得心安理得,说着又伸手拈了一枚黑子填入了棋盘。
  我瞧着那些棋子,忍住了一把拨乱的冲动,慢吞吞道:“我无礼得很,好似你方才便说过了。”
  他只埋头看那将将填满的棋盘,未顾上说什么。
  我起身提起那旁的玉茶壶,想了想,仍是搁下了。转身去角落书架底层里取出一个青瓷瓶,细长的颈,精巧的壶盖,里头装的是尘悬与我的杏花酿。
  本仙君多么善良,还念着他不好茶,与他寻些酒水来。
  我一边倾倒了半盏,倒得一半方记起那是我方才放茶水的杯子,立时停住了。又觉着倒了可惜的,便尝了一口,竟也未有茶味,当是还可以入口的,只是酒味不那么甘冽而已。
  “你顾不上搭理我地看那书卷,看出些什么了,也值得埋头那般钻研,”扶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捏过了桌上的一个杯子。
  “瞧见清庙的……”我顺口道,继而有些费解地看他将那杯子拿了过去。
  桌上一个棋盘,一个杯子,杯子里盛了半壁的杏花酒,不久前本仙君喝了一口,不久前它里头还装了些茶水。
  住手,壮士!我四个字冒在嘴边,他已然头也未抬地将那杯盏凑到了唇边。
  我咽了咽喉咙,眼看着他啜了一口,又搁在了桌上,且搁得极为准确,与原来我放的那地方一厘不差。
  怨不得我不是,他自个儿要喝的,我盯着那只剩了一口的杯盏想道。
  “清庙的什么,”棋盘上已然只剩了四五子的空当,他仍未抬头,“你前不久好似还问我他如何仙逝?”
  本仙君是问了,但你不是还提了一遭条件么,我不是很缺心眼,自然也不会巴巴地再自己撞上去。
  “清庙的心上人,”我转身去捡两个酒杯过来,又将那剩了一口酒的杯盏搁在了一旁。
  “心上人?”他顿了一顿,手上又落一子,“你怎的知晓他有心上人。”
  瞧瞧,果然有秘事不是,一介司簿的风月事,想一想也觉着会是传一遭佳话的事件。我耐心地倾酒,道:“看见他疏忽露了自己的心事,很是辗转惆怅,说不得还是一桩苦情/事。莫不是清庙他单方面地瞧上了哪个仙子?”
  “是有些苦情,但算不得单方面,”扶霖眉毛微微皱了皱,挽袖落了一子。棋盘上还余两子位置,黑白参半。
  “那便是两情相悦,”我也看那棋势,不忘发表看法,“经历曲折终成眷属的?”
  “也可这般说,但只照准了两三分罢,”他瞧着那棋盘沉思着,顺便道,“且不是一位仙子。”
  “是甚么,”我随口道。难不成这位清庙神君瞧上的还是个妖怪,要来一出荡气回肠的仙妖之恋。
  虽然本仙君打听地有些宽,总之未有旁人,难得他又未说什么条件,权当多些见识。
  棋盘上清脆地一声落子响声,扶霖落了最后的一枚棋子。
  他抬眼看着我,唇边噙着笑意,道:“一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全是小霖子两个又在不要脸(捂脸遁走)

  ☆、已后来(二)

  “你好似并不意外,”他饶有兴趣地看我。
  我确然不意外,清庙思的不是一个妖怪,也不是一个魔物。我连他念慕一个妖怪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他竟拿这点微末事儿问我是否意外。
  “意外甚么,”我随口问道。
  “你方才还问他是否瞧上了一位仙子,此时听得却不是仙子,还是一个男子。不觉着荒唐么?”他偏着头瞧着我。
  那时在人间与我一道见了遭那凡间皇帝的一腔热情,此时再来问一问我为何不意外,真是有些欲盖弥彰了。既是想套一套话,本仙君也不是那般小气的。
  我想了一想道:“自然不须意外。不管清庙他瞧上了什么,是男子还是女子,归结起来,不过一个情字。他爱慕上一个女子,与爱慕上一个男子,只是对象有些不同,那一个字却不会改变。”
  “如何说得?”他那点笑已然漾开来,反而未看我了。
  “这般说,”我轻轻磕了下杯子,正经道,“譬如说,你瞧上了一个……石头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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