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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书 完结+番外 (南南落乔木)


  未及我回应究竟记住了否,眼前女神仙便提着枪扭头不见了踪影。
  “她说她是成德星君的什么?”我转头问尘悬。
  尘悬哗啦抖开纸扇,面色岿然不动:“妹妹。”
  我大惊:“成德星君竟有个妹妹,那她方才说她叫什么来着?”
  尘悬的纸扇抖得更勤快了些:“摇倾。招摇的摇,倾城的倾。”
  天庭里女神仙众多,在我看来都长得差不多,想来个个容貌担得起人间的倾城。方才这个或许也确然是倾城,但我却瞧不着比那其他的女神仙的倾城不同在哪里。我干干地笑了声:“好名字,确然招摇。”
  尘悬斜我一眼,绘着墨竹的扇面晃了晃又折起,接着又抖开,这才说了句:“你等着罢。”
  他说此话叫我摸不准头脑,但我两个回了九重天后,我方明白过来,尘悬这句等着,是叫我等着何事。
  

  ☆、须弥(四)

  彼时,我正在成德星君案前头,欲要把近来一些事务说上一说。平日里不大见得这位星君的面,但这世间的文事却都归了他管。然成德星君是个不甚苛责的神仙,即便我这禀事是想起一出来一回,他也未表现出过何不满。
  我好歹没忘了自己本分,疏疏漏漏,倒还是来过几次。
  今次我这么心血来潮似的,突然觉得自己该来星君这里禀个职了,于是便站在了星君办公务的殿中。
  我拱了拱手,开了口:“星君……”
  “哥哥。”身后娇俏的一声,让我把下半句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未等我转头,身旁一阵风掠过似的,一个女神仙堪堪站在了我身侧。我拿着笔转了一转,侧头瞧一眼,立时又转了回来。好巧不巧,正是那南海紫竹林中遇着的女神仙。
  成德星君将头从书案上抬起来,向着女神仙看了过来:“来我处何事?”
  “无事便不能来了?”女神仙此时倒是没拿那杆枪,利落走了几步,裙摆悠悠,不同于那日的紧俏。
  “眼下司史有公事,你到别处玩耍去。”成德星君说罢,又将头低了下去。
  “司史?”女神仙声音扬起,又站到我跟前好奇似地瞧我,“你是司史?”
  我点了点头,有心想回她一声仙号,但我却忘了她叫什么名字,自然我更是不知道她是何职务,只好停了停:“是。”
  “你可还记得我?那日我们在南海见过的。”她眼睛眨了一眨,双手被在身后,脚下挪了挪。
  未及我答个什么出来,我便瞧着成德星君抬起了头,脸上情绪不明地看着我。我看了一看,拿手掩口咳了声:“有么,我不大记得了。”
  女神仙细长的眉毛挑了挑:“怎会不记得?那日你还拿了我的斗宿枪,拿了好半响,还说与我是仙友。”
  我便看着成德星君将要低下去的头又抬了起来,他搁下了手中的朱笔,一手支着脸,打量似地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一个清凉,立时放下了口边的手,挤出笑来,对着女神仙道:“仙子说得有些失当,我非要有意拿你的斗宿枪,实在是那枪飞来得出乎意料,误会一场。”
  明明那时是这女神仙的不对,怎的此时我一番话说得干巴巴,听着好似成了我不对。果然我说完此话,便清楚地瞧见成德星君的眉毛扬了扬,眼神看着我不动了。莫非星君以为,我肆意拐他妹妹,我闭了嘴,觉得有些不妙。
  “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我那时分明说过叫你记住的。”女神仙微睁了杏眼,细看还带了薄嗔。
  我确然不记得她叫甚名字了,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转了转,我却没抓住。大殿中静谧无声,成德星君竟也未开口,只那么看我一会儿,又低下了头,将眼神落在了书案上的公文上。我暗自舒展了些,眉皱了皱,瞧着女神仙道:“仙子是叫做倾城?”
  女神仙眉立时扬了几分:“我不叫倾城,我叫做摇倾。”
  我扯出个笑:“仙子见谅,我一向记性不大好。”
  成德星君似乎终于无法忍受了,将笔一搁,抬头沉声,:“莫要在此胡闹了。司史无大事的话,就先行去罢。”
  “是,”我拱了拱手,觉得成德星君甚是开明,心下悠哉地转头出了容文殿。
  又几日,我在我那不大不小的院落里摆了个酒壶,就着葱郁的数干竹子,与尘悬扯话。
  摆酒的石头桌子正靠着竹林,细凉的风从竹竿的缝隙里漏出来,带得修长颀秀的翠竹微微摇动,头顶便也沙沙地飒响不停。
  青花白底的酒盅里琼浆醇厚,我拉着衣袖提着酒壶斜斜地倒一杯酒,给尘悬移过去。他低眼瞧着那酒盅,又伸手捏着酒盅底接了过去。
  我拿过一个空酒盅,又听着淙淙的酒落杯声音,给自己倒了一杯出来。
  尘悬正要喝,我抬手拦住他,转了转手中的酒盅,冲他看了一眼。
  尘悬果然立刻会意。我俩在一处作混,少不得也要做些文酸气的事,譬如喝酒前一定要对上几句,起初对诗对词,但久了未免乏味。因此尘悬又想了个新法子,那便是对字,合韵脚合字数,便算得胜。
  我耳闻身后头顶萧萧叶响,心思一动道:“一竿竹。”
  “两盏酒。”尘悬未停顿,将酒盅搁在石桌上,眼神都未移过来。
  我挑了挑眉:“三竿竹。”
  “…四樽坐,”尘悬略带着狐疑地瞧我一眼,口里话也迟了会儿,将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只接了上去。
  我笑了一笑,面不改色:“五竿竹。”
  尘悬没再接了,斜我一眼,一副挑嘴角的讥笑表情:“我就晓得你不会有甚正经心眼。”
  我拍了拍衣袖,捉弄了尘悬觉得甚是衬意,我谦虚地回了一声:“过奖。”
  我两个将将三杯酒下肚,第四杯倾了水柱凌在酒盅上空,透亮清冽的酒液还未落进杯里,门口奔月进来了。奔月其实是一只兔子,说的准确些,乃是一只兔子仙,不知何故瞧上了我院落里这片竹林,说是于兔子修行有益,我也不好推拒,便允她在这竹林里头修行。无事时,奔月就化了人形,替我看看门传传话,勤快的模样甚合我心意。
  此时奔月进来,瞧着尘悬,脸上意外地顿了一顿,又转脸看我:“司史,外头有个仙子找你……也不是仙子,她说自己是什么神的侍女,来送一样东西过来。”
  “你替我拿进来罢,”我随口应了声,没放在心上,虽不晓得是哪位仙友有东西给我,但看了便知道了。
  “她说要当面亲自交与你,不许旁人经手的。”奔月直勾勾盯着我,眼神好似我是根青草。
  我看一眼尘悬,尘悬只看酒盅,似是潜心地要从那杯子里揪出个什么来。我将杯子搁在石桌上,应了声:“那叫她进来罢。”
  奔月点头转身去了,不多时便进来个穿着粉红裙子的女神仙,一张脸长得圆,眼睛细小。开口说话声音也细小:“此信交与司史,还望司史能……”
  “能如何?”圆脸女神仙半晌没说完,我等了会儿,便好心地接她话。
  不妨她却涨红了面皮,倒是一口气说完了:“能知晓我心意,应我所言。”
  我惊奇地瞪了眼睛看她,尘悬也惊奇地瞪了眼睛看我:“你何时惹下了风流债?”
  不等我说出什么,圆脸女神仙噔噔噔几步过来,将一封信扔在了桌上,连看我一眼都没看,面皮红得像抹了满脸的胭脂,又噔噔噔地扭头走了。
  我瞧那信半晌,头一次有些费解。我自认未见过这女神仙,且不可能与她有何交集,她何至于无缘无故地便递个信折子过来,且话说的这般含糊暧昧,又免不得尘悬要嘲我一番。
  果然尘悬看我不动,伸手将那信折子拿了过来,推到了我跟前,口里风凉道:“做得认不得么,打开瞧瞧罢。”
  我未做过,自然不会心虚,因此抬手便拿了起来,撕开封口,冷笑了声,将目光移到了眼前的纸上。
  开头四个字,就叫我吸了口凉气。
  肆意如脱缰野马般的字迹,写的什么我倒是认出来了,但这个“南海一别”是个什么意思?
  我没再往下瞧一眼,问尘悬:“方才奔月说,这女神仙是谁?”
  “是个什么神的侍女,”尘悬饶有兴趣地看我,眼神里满是揶揄。
  “南海那时,我们见得那个女神仙,叫什么来着?”我脑子转了转,又问尘悬。
  “摇倾,招摇的摇,倾城的倾,”尘悬语气鄙夷,哗啦抖开了纸扇。
  摇倾,成德星君的妹妹,我记起来了。如此说来,此时来送信的这女神仙,是她的侍女,她送这么一封信给我,是想要说何事?
  我盯着手里的信纸,一杯酒不自觉地下了肚。
  尘悬语气莫名高昂:“怎么,她给你写了这信,可是表情了?”
  “怎可能,”我没犹豫地否决,接着撑开那张信纸,瞧了下去。
  往下看,字迹越发无拘无束,肆意张扬,但我约莫得认出来了最后一行字:明日于瑶池旁一叙,摇倾相候。
  尘悬颇有修养地没探出头来瞧瞧那手掌大的纸片上写了些什么,只将扇子摇的越发勤快,小凉风都被他扇出来些,扑到我脸上,似是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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