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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书 完结+番外 (南南落乔木)


  “你酿的酒可多么,我尝着味道倒是不错,”我见他如此,也觉着是时候离去了。独自清净才可想的透彻么。
  “多得很,够你带回去几坛的。不须说那些假惺惺的话,早给你预备下了。”尘悬又是鄙夷地瞧我,倒是未走神思索了。一边说着,一边起了身。
  我便坐在凉亭里,一声道谢也未说,瞧着尘悬去为我取酒坛子。
  冷酒无味地喝了两三杯,末了又取回冥界几坛。两坛埋在了墙根泥土里,一坛留在外头做不时之需,免得谁来我这思齐宫里,嫌那苦茶不好喝。又余了一坛,我想了一想,半日后提着一樽青瓷,往了扶霖宫中。
  “殿下在书房里,司簿稍等片刻。”仙侍将我引到正厅里,又兀自去了。
  我随手将酒壶搁在一旁,抬头瞧了瞧天花板,又掂量了掂量那青瓷酒壶。
  尘悬确然是酿酒的一把好手,纵我那时未喝出什么味道,但那酒味道当是不错的。在天界时,便是那酿酒的仙子也要赏识尘悬几分,曾说想同尘悬学些酿酒的法子,然尘悬那个怪脾气直说酿酒仙子术业专攻,自己是算得是班门弄斧,酿的酒自己关起门来喝尚可,哪里敢谈教她一说。这几句话实诚出口,酿酒仙子脸黑了好几分,自此后便再未提过此事,且见了尘悬便远远地绕道。尘悬不知其意,倒是叫我笑了许久。
  正想着,便闻一声轻笑。
  抬头时,扶霖已在厅中了,眯了眼睛看那酒壶,又看我良久,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又在我邻着的座上坐下,才道:“司簿这是将我的话记在了心头,特意寻了杯水酒么。”
  奇也怪哉,本仙君为何要亲自前来。早知他又会说些浑话出来,我赶着上门,实在失策。
  “非是水酒,”我将那酒壶递过去与他,道,“是杏花酒。虽不是酿酒的仙子所酿,但也是不差的。”
  扶霖接过去,未揭盖子,只转了转那细长颈的酒壶,又道:“你亲自酿的么。”
  “我没有那本事,旁人赠的。殿下前几日在我那厢喝了苦茶,便想着送一壶酒来消消苦味,”我自觉如今扶霖那下一句便不知要扯到天上还是地下的话,我应对起来已是绰绰有余了。大家一起乱扯,也无非就是如此了。
  “这份好意我领了,”扶霖一手支在桌上,又将那酒壶转来转去,道,“殿下这称谓便莫再喊了罢,听着生疏得紧。”
  “即是称谓,喊什么也不打紧罢,殿下……”我迎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又从善如流地停了片刻,“也唤我司簿的不是。”
  “前几日,我问了父帝,牵连你历练命格之事当如何,”再开口时,他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些,却叫我唬了一跳。我巴巴地望着冥帝不再提及此事,他却撞上去为我找事,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帝君说当如何,”我顺着话头问下去,又觉当不会出甚意外,否则也不至于我此时还未闻得什么。
  “倒是未说什么,只说叫你我去瞧瞧,那原本的人间庙堂此时被改的成了何光景,回来再说不迟,”扶霖眼睛瞧着地毯上,过了会儿才转过头道,“我觉着有些意外,他竟还瞧一瞧情况再做决断么。本该是闻得消息便叫我再去人间才是。”
  “这不也正好么,若是那朝堂局势改动不大,也免了再去人世的麻烦了。”我又揶揄道,“你倒是很实心眼,避都来不及的事,又要去提上一遭。”
  扶霖只看着我,悠悠道:“如此才可生了牵连。不若一个是一个的,清水浮萍一般,你觉着那样好么?”
  如今他已不自说自话,反倒将话扔过来,又叫本仙君感慨,比我小了几百年的小神仙,当真一个比一个有个性。
  “也许是好,也许是不好。未见着牵连的结果,说甚么都过早。譬如人间的爱恨情愁,皆是牵连。便是一个讨债的,与那欠债的,也是牵连,怎说好与不好?”我觉着这话说的,很是有神仙范儿。
  扶霖闻得此话,又是轻笑,缓缓道:“好与不好,总会叫你知道的。”
  我后颈一阵发凉,怎的此话听起来瘆得慌,倘若照着这个语气,换上一句“总会叫你偿命的”,怕是也不会有何违和之感。
  “原本我忖度着,过两日与你说此事,再往人间的。你恰好至了,也不须得我再去一趟了。瞧瞧这几日,哪一日得空,便与我去人间一遭罢。”扶霖又道。
  我自然说哪一日都得空,全看他的空当。
  扶霖沉吟片刻,像是思虑什么,才与我道:“那便后日,待我去寻你,到时一道去了就是。”
  

  ☆、一季风归云(四)

  与扶霖至了人间时,恰是夜里。
  “忘了瞧时辰了,明日再说,还是今日去看?”扶霖问我。
  “今日罢,去瞧瞧那皇帝是否还能喘气。记得不错的话,至如今,那皇帝应是风华正茂之际,莫不要害了什么病才是,”我瞧了瞧无边的夜色,正色与扶霖道。
  他应了声,我两个便单刀直入地去了皇帝的宫里。
  在皇帝寝宫外站定时,扶霖似笑非笑地瞧我好久,道:“这个点,凡人当是睡了罢。”
  “啊,睡了好,”我点头,琢磨着该如何瞧瞧那皇帝。
  扶霖没再说什么,只噙着笑瞧我。
  夜里瞧那皇帝,我确然有几分不为人道的心思。照着司命那个荒唐命格,那少史若没死,此时当是在这皇帝的醴泉宫中无疑。但那时我恰巧死了,倒不知那皇帝此时是否安分,若是折腾出什么来,修补起来倒真是麻烦了。
  我琢磨着扶霖当是不知晓这些才是,那他是在笑甚。我瞧着他笑了许久,觉着还是不问为好。
  醴泉宫里黑乎乎一片,并未燃着灯。故而从外头什么也瞧不见。我便扭头对扶霖道:“你能瞧见么?”
  扶霖笑得深了些,好似有什么开心事,道:“不能。”
  好在于冥界过活了好长一段日子,此时瞧着他在夜里兀自发笑,也不觉惊悚。我忽略他那有些扎眼的笑,对他道:“我们进去瞧一瞧罢?”
  “也可,”他点一点头,却未动身子,赞赏道,“司簿见多识广,甚是勇敢无畏。”
  那皇帝的寝宫又不是何龙潭虎穴,遑论他是个凡人,谈何无畏。我将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转,霎时明白了他所说。我只顾着想那荒唐的命格,倒是未思虑周全。那皇帝夜里怎的也不可能是一个人睡的罢,若是有个什么旁的人,想也知晓会是何景象。
  后知后觉得还不算晚,我收回了将迈出的右脚,转头道:“还是罢了,万一将那皇帝吓醒了,倒是不好了。”
  “无妨,就叫他以为是做了个梦罢,”扶霖眼睛弯着,一手负在身后,微微侧了身子。看得我又惊讶几分,他又是要作甚幺蛾子。
  停了一瞬,扶霖转头过来,悠悠道:“无甚动静,当是不妨事,走罢。”
  若是我不懂他这句话,便好了,本仙君此时后悔极了。然我确然是听懂了,他在那里听动静,皇帝寝宫里,能有什么动静。
  若是冥帝知晓我带着他儿子半夜来探皇帝的寝宫,不知会不会气得拿刀劈我。
  但我并未与扶霖说过什么,他无师自通,并不能算在我头上,我带着些侥幸想。约莫着冥帝若是真个知晓了,这由头,又太无力了些。
  “殿下真要去瞧?”我拉一把扶霖的袖子,诚恳道,“夜深人静,万物休憩,不如我们先休息一遭,明早再做打算不迟。”
  “父帝只予了一日时间,明早当是回去的时辰了,若我误了时辰……”他沉吟一瞬,又道,“也无妨,至多再如长辞那般,去跪上一跪。那便……”
  “不,还是此刻去罢……”本仙君实乃是个善良的神仙,他未说完,我赶忙打住了。明知道他爹对他不好,我又怎能无动于衷叫他往刀刃上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冥帝要劈我也只得让他劈就是了。
  没费什么功夫,我两个光明正大地走进了那皇帝的寝宫。
  眼前一架绘了山河万里的屏风,斜侧里斜挂着厚重帷幔。一眼便瞧见,皇帝正躺在床榻上,眼睛闭着,半只胳膊露在外头,正是在睡觉,且显然那床榻上除了他一个未有他人。
  本仙君内心欣慰地松了口气,多么洁身自好的皇帝。
  我走了几步,到那帷幔旁探身看那皇帝的脸色,想来当不至于是沉疴在身,才如此消停罢。
  “他若是再瞧见你那时的模样,会如何反应。”扶霖在我身侧站定了,突然问道。
  “什么?”我只扶着半撩起的帷幔看那皇帝。
  “人间那少史的模样,”他又道。
  “这……不大好吧……他定会觉着我是鬼,来寻他索命。若是吓死了,便是闯祸了,”眼瞧着那皇帝当是在入睡,寝宫里又未有他人,看来那少史一死,倒也死的不差。
  “是么,”扶霖声音有些凉。
  “子晏……”扶霖话音将落,便闻得睡着的皇帝喃喃一声,想来是梦话。这一声子晏,又叫我觉着有些耳熟。
  “…子晏是哪个?”我问扶霖,惊奇地发觉我竟还须得仰头看他。本仙君虽不至于身高九尺,也算不得矮,当不至于与他差这般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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