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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书 完结+番外 (南南落乔木)


  我手中铲子又是一歪,堪堪擦着脸颊而过,幸而未觉着疼,当是没戳破脸。我提着那铲子起了身,也未整一整衣服,就那么大咧着道:“怎会,殿下要来,只管来便是。总归我此处也冷清。”
  他挑眉,嘴边又攒出笑意:“我瞧着院中这花花草草得甚是热闹,司薄却要将它们除去,冷清也是无可避免的了。长得倒是盛得很,除了岂不可惜。”
  “我此时已经刨出来了,再栽回去也不大可能。况且,我确然还想栽些翠竹试一试的。”我直觉着此时再接着刨泥有些不妥当,便将铲子移了只手,未再打算继续倒弄我的活计。我瞅一眼那些花藤,又琢磨着道:“殿下可知那伴月花,果真再无一棵了么?我听那宴宁仙君说,原本我这宫里是栽着好些伴月花的,后来又被糊弄成了这幅模样。”
  “伴月花还有一棵,当是在长辞那里。”扶霖俯身,似乎极为感兴趣地瞧了瞧那片还幸存的四瓣绿叶子草。
  “没有旁的了?那真是惋惜得紧,”我也瞧了瞧那草叶子,觉着有些遗憾,“倒不知道是否有法子,能叫枯死的花再回生。”
  扶霖起了身,脸上带着意外地看我:“长辞养的那棵,应当还是好的罢。前些时候他还同我说,那花快要开了。”
  前些时候是前些时候,我可还曾眼瞧着它眨眼前还在枝头含苞,眨眼后就叫人择下来攥在手里了。我自然也只是如此想想,未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我沉吟了会儿,道:“也算不上好罢,那花骨朵叫铃央帝姬摘去了。能再开出来一朵不?”
  扶霖看我许久,嘴角的笑意又缓缓地扩大开来,才道:“不能了。伴月花一生只开一朵,长了一朵出来,自然不会再长第二朵了。你方才说那花叫铃央摘去了,她倒是还懂得赏花么。”
  铃央懂不懂赏花我不知晓,我只知晓那花未开便败的模样,想来也非懂赏花之人所作所为。
  “那倒是有几分惋惜。”我吐出一句,没留神心里的话溜了出去,“殿下来我处应当不是与我谈天罢,到底因何事?”
  “谈天不可么,”扶霖慢悠悠道。
  “可,”我将一只落下来的衣袖捋上去,打算接着摆弄我的活计。
  身后扶霖开了口:“看来司薄不愿谈天,那我便带你去个地方如何?”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我内心冷笑一声,却讶然回头道:“去何处?”
  

  ☆、青萍末(六)

  “去寻翠竹,”扶霖迎着我惊讶的眼神点了点头。
  “殿下也觉着这竹子是好的么,也欲要往院子里栽几棵?”我仔细想了想,不记得上次见得他院子里栽何物件了。
  “我记着,你曾说这是你心愿,想知晓那些翠竹能不能在冥界存活。”扶霖蹲身捞了把一旁堆积的花草,又瞧着我手中的铲子,盯了半晌。
  这原是我心愿么,那我这心愿也忒童真了些。
  我面皮上的恍然露出三分又落下去作了七分的欣喜:“正是,我此时想那翠竹想的欲罢不能,在这院落中倒腾,好以此聊想那些有翠竹的模样来慰藉下。殿下聪慧非常,一针见血。”
  扶霖瞧着我又笑:“那倒是好。只不过我听你提起那伴月花,也想起来,有一处地方还当开着许多。你说长辞养的那株毁了,我便想着再给他寻些来,你瞧着,我们是先去给他找那伴月花,还是先去为你寻那翠竹?”
  “自然先去为二殿下找花朵要紧,我这院子收拾好也得花上些时日,”我没耽误手上挖刨,一边说一边又将最后一把黄泉花藤剜了出来。
  “司薄谦逊,荒的这些功夫我来日再帮着你翻腾院落罢。”扶霖眼睛弯着,扔下了那把乱作一团的草叶子。
  我只好扔下手中铲子,口里回应,转身去找盆水来涮了涮沾着泥的手。
  我洗干净沾着的泥,将那灰黄的泥水倒了,又拿布巾擦了擦手,放好盆子时,扶霖还站在原地。见着我朝他走去,道:“过会儿还要刨土,此时洗白忙活一趟。”
  是叫我给做苦力的么。
  我瞧着他看着和蔼的笑意,超然道:“我从不觉着因噎废食是何聪明做法。过会儿沾了,过会儿再洗就是。”
  扶霖果然为我这超然感佩几分,未再说出什么。
  出了幽都,转头往北去了。
  弯月叫云朵挡了半张脸,是以本有些昏暗的冥界又暗了几分。悠悠凉凉的风往脸上一吹,我脑中无声排出一行字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你知晓回生谷吗?”扶霖云头掐地极是稳妥,倒难为他在这四处皆暗的半空里没失了准头,一头栽下去。
  “不知,”我估摸着自己对这冥界所知有些少,他说起,我闻所未闻,只好直愣愣地如此回一句。
  扶霖又问:“后土阵?”
  看来我果然是荒废良久了,扯了许多变故出来,见识又愈发荒废了。我有些小小地惭愧,嘴上又风轻云淡道:“不知。”
  “我们将去那处,”听得我两个不知,扶霖未笑话我,语气无甚改变地添了一句。
  “难走么?”我用袖子拂开一旁掠过的一道乌云,随口提了句。
  “不难走,”扶霖瞧我动作,又极是善解人意地将云头朝左挪了挪,避让了一大片乌云彩,又道:“倒是有些费力。”
  不难走却又费力,是怎的讲?
  我转头瞧他,确信疑问已写在了眼里。
  “去得倒是容易,只是取那花有些不大容易。”扶霖又移了移云头,方不紧不慢道。
  “喔,有何神兽看守吗,还是生在何难以及近的地方?”我瞬时反应过来,既是有奇效且难得的奇花异草,都有些甚厉害神兽看着的。便是没有神兽守着,也要生在九死一生也难达到的地方,方能显出那奇花异草的不同寻常之处。
  扶霖脸上的笑意收了,看起来有几分认真与正经:“既无神兽守着,也非是在何难以及近的地方。只是那回生谷,不是何平坦地方,后土阵也非是一处地名,而是一道大阵名字。”
  一口凉风灌在嗓子里,我咳了咳,赶忙闭上了嘴,只用眼神表示着我的惊异并疑惑。
  扶霖未吞吞吐吐,也甚爽快地说了下去:“回生谷是后土神陨落的地方,后土阵以她名姓来称,实则……是一处杀戮阵法。往时有烛九阴龙作凶,为几大灵族合力围于后土阵中,经数千年炼化,才除了这条恶龙。”
  我吸取了教训,未再张开嘴,心里惊骇了个十成十。
  我知晓后土神,却未注意她陨落之地。
  烛九阴作恶之事,天界史书里亦有记载,烛九阴睁眼为日,闭眼为夜,吸气为冬,呼气为夏。是以它作息生生影响了所居之处的生灵。然烛九阴未顾忌为它所影响的不计其数的生灵,只任意妄为,呼吸恣意,休憩不分时候。它所居之处的生灵寒暑不定,日夜颠倒,深受其苦。几大灵族苦劝疏导无果,只得合力一处,除了这烛九阴,方解救了万千生灵。
  那后土阵既是烛九阴葬身之处,凶险也不言而喻。牵动一方气候的烛龙都生生被炼化,遑论我不过三四千年修为的一个神仙。即便扶霖过了一道天劫,我两个加起来也不会比烛龙更凶残些。
  “那后土阵是炼化烛九阴之处,殿下确信我们真的要去那处寻伴月花?”我瞧着脚下未停的云头,有些不解。
  “司薄是害怕了吗?”扶霖一边嘴角又提起,收敛了下眉眼,又挑了挑眉。
  纵然他两个兄弟情深,可要深到为着一朵花搭上性命的地步,我觉着也不大可能。且这个害怕听得我耳朵有些梗,我虽是阅历浅了些,也不至于见着甚么就丢了胆子罢。
  “司薄若是后悔,那我们便不去了。”扶霖口里歉意道,脚下云头也停住了。
  我忙摆手:“未后悔。只是记起从前看过的一些记载罢了,说那烛九阴极为有本事的,想必后土阵也非摆着看样子的。殿下觉着以我们两个的本事,可能取得那伴月花,再全身而退吗?”
  扶霖微笑:“我总不会叫你有事的,全身而退自可一诺。”
  他看上去极为自信,我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转个弯道:“先瞧瞧是何阵势。”
  脚下云头于是又稳妥地行去,擦过朵朵乌云并薄雾。
  头发尽数被风撩到了身后,脑门凉飕飕的。我后知后觉,扶霖有些缺德。
  他问我是先为我找那翠竹好,还是先去为长辞寻那伴月花好,正常脑子的神仙怕都是要谦逊一把,也不好自私作数。且这后土阵又不是甚游山玩水的地方,也不是随随意意起了意就来的。必是之前已打算好了的。我竟是当了把冤大头。
  不知他是不是托大,约莫着待会儿发生个什么,也不会有谁知晓。
  我心中悲戚唏嘘,叹了口气道:“二殿下好福分,有兄长如此。”
  扶霖听完这话,又笑了声:“可不是么,我也觉着他福气好得很。”
  我转头瞧他,他只那副含笑的面容。半个月头在他眼里映出一星点光亮,如深渊黑夜里一点烛火。
  “就在下面了,”扶霖探头瞧了瞧,那点光亮便随着他的动作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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