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雷斯见状,赶紧含住手指打了个呼哨。
一声令下,所有的畜生突然停止了攻击。
无论是正扯着长袍的,还是正举起前爪准备拍下的,抑或是已经咬住了海民的胳膊,正拼了命向后拉扯的,竟在呼哨响起的刹那,仿若按下暂停键一般,全部静止了。
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嘴。
它们血红色的眼睛仍然盯着遍体鳞伤的海民,和那一条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的小章鱼,但腿脚却慢慢后撤,直到撤到加雷斯身旁。
高文还继续挥舞了两下三叉戟,可他也没有什么力气了。
畜生咬穿了他的胳膊,甚至咬中了他的脖颈。本来今天一整日的法术消耗就已经让他精疲力竭,此刻他更是连连地喘着粗气,身上的伤口一刻不停地外涌着鲜血。
克鲁立即用触手捂住他脖颈的血洞,而高文将三叉戟一收,反手便抓住了克鲁的胳膊,疲倦的眼神里透露着诧异和愤怒——“怎么回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但很遗憾,剩余的体力已经不足以让他听到答案了。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试图看清克鲁的脸,可是眼睛却怎么也无法聚焦,两耳也嗡嗡直响。
随即,耳鸣越来越大,大得盖过了克鲁的声音。眼睛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暗,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克鲁惊慌失措地哭起来,一面搂紧高文的身体,一面猛地用触手拍着地面,哭喊着——“你快来帮我!快来帮我把他扶到房间去!快点快点啊……”
加雷斯还没回过神来,在原地杵了一会后,赶紧打了个响指,让先前刚刚进攻过高文的畜生冲上去,脑袋一顶,把高文利索地背起。
克鲁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高文,高文也是一样。
在他进入围墙之内后,压根没有打算往老宅里走。因为那股腐臭味让他胃部反酸,加之本来脑袋就有点晕,只想着尽快完事,回家好好地睡一觉。
可谁知他刚绕到宅子后方的泡澡池,还没来得及把手指间的蹼幻化出来,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猛地从后面一扑,猝不及防地栽进了池子里。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马上想变出海兽的原型。
在水里变出兽态更方便战斗,也更方便他使用三叉戟。可谁知进攻他的东西也一并扎进了水里,并狠狠地、准确地对着他的脖颈就是一口。
那剧痛,仿佛沿着脊椎上下延伸。
顷刻间,鲜艳的血液从脖颈的血管中喷薄而出。
高文还算顽强,二话不说,直接把手伸到自己脑后,揪着那个不知名的玩意的脑袋,试图将它掰下来。
可他越扯,那怪物便咬得越紧。它的牙齿深深地卡进了高文的皮肉里,他们在水里挣扎着,翻腾着,伤口越裂越大,池水越来越红。
高文明白如果再僵持下去,自己必然会因失血过多而直接被对方拖死。虽然体内已经没有多少精力了,他还是握紧了拳头,用尽全力地把风咒集中在手心,然后咬紧牙关,铆足气力地捶了一下水面。
迅疾,被他凝聚起来的风咒顺着水面游走,并于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四周环绕滚动,迅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涡。
大家族的泡澡池很宽也很深,为的是让他们方便在水里圈养自己的宠物,也方便他们进入水底歇息。
而这高低落差让旋涡有了施展的余地,从仅仅圈住两人的大小,眨眼间便扩散壮大。水涡一圈比一圈更快地旋转着,直到形成巨大的吸力,把两人一同往池底吸去。
也就在两者一并往下拽的刹那,怪物咬合的部位有了松懈的迹象。
高文立即幻化出三叉戟,左手再次扯着怪物的脑袋,右手打转三叉戟的方向,凭借推测的位置,反手朝身后刺去。
怪物被三叉戟戳中,也不知道到底戳中了哪里,整个水涡彻底地染红了。
高文也已经变出了鱼尾,鱼尾一拍,干脆地跃上了岸边。
高文本以为自己有机会看清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抑或是趁着怪物来不及上岸的片刻,立即跑出宅子寻求支援,岂料他刚上了岸,另一头怪物则迅疾地咬住了他的胳膊。
他就这样被怪物拖进了宅内,而他甚至还来不及为大厅中大大小小的蛇的尸体表示震惊,更多的怪物便从楼梯上、走廊里、案台下冒出,咧着嘴瞪着红眼朝他冲来。
如果克鲁没有出现,高文必然已经死了。
可如果没有克鲁的帮助,或许高文也不会受伤了。
命运就是这样,他狠狠地甩了你一巴掌,却又让你体会到嘴里的甜味。让你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后悔。
“你认识他吗?”加雷斯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不对劲的事,见着克鲁一刻不停地给高文处理伤口并敷药,直到他停下来坐在高文身边抹眼泪,才小心地发问。
克鲁刚刚给了他药剂,他俩甚至都没来得及对药剂的使用方法进行详细的交流,就发生了这些事。
加雷斯的双商已经无法处理当下的情况了,所以试探着问了一句后,乖乖地坐在旁边。
小章鱼用力地抹了抹眼睛,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是我以后的配偶。”
这话一出,加雷斯的大脑则彻底当机。
眼前的小章鱼显然是雄性,虽然他和特里斯坦也差不多是“这样那样”,可他万没想到海岛上的官方婚配允许这种同性结合。何况小章鱼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尽管很漂亮,但改变不了他的性别。
“你们……你们好开放哦,哈哈……”加雷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傻傻地、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克鲁没有理他,他此刻心乱如麻。
他是最不想惹麻烦的人,可是偏偏惹的麻烦最多。他真是恨自己的无能,总是将身边对他好的人一个一个牵连进来。
半个小时之前他或许还对加雷斯动了恻隐之心,可现在他却希望他压根没和畜生接触,这样他也不会把高文害成当下这般惨状。
但事已至此,后悔是最没有意义的事。
他抹了抹眼泪,对尴尬地坐在旁边的加雷斯道——“你去你同伴的房间吧……我陪他就行了,我……我也好对他解释整件事,否则他醒了看到你,就不好办了……”
克鲁言之有理,加雷斯默默地看了克鲁一眼,最终认可地点点头,回到了特里斯坦的房间。
克鲁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他忘了当初高文帮他时的那一份固执,用到当下也一模一样。高文还年轻,身体素质也很好,止血之后没多久,到了晚上就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克鲁两眼肿得和灯泡似的模样,记忆有一刹那的断片。但很快就警醒过来,并试图从床上坐起。
剧烈的疼痛却不允许他这么做,他的腰板还没直起来,就逼着他重新躺下,克鲁也赶紧摁住他胸口,示意他不要乱动。
“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在瑟本家,你、你怎么回事!”高文厉声问道。如果不是失血过多,克鲁可以想象这声音高个两三倍,气魄能直接把他往墙角怼。
可现在高文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然后用审视的眼神瞪着克鲁。
而在房间的另一边也是一样,当特里斯坦咳嗽着睁开眼睛,脑子也有刹那的恍惚。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加雷斯就像触电一样弹起来,握住他的手,欣喜若狂地道——“你醒了!我操!你他妈终于醒了!”
特里斯坦闭着眼睛片刻,再次把眼睛睁开,同样哑着嗓子问道——“这他妈……什么情况……”
TBC
第69章 (37)无解的矛盾(下)
“他消失三天了,今天是第三天。”希尔娜走进尤文房间的时候,神色有点紧张,“我听说高文也没有回家……你说这两者有没有关系?”
当时尤文正在擦拭着她的弯刀。她的入伍通知已经下来了,一周之后她将和几个同伴一起进入月戟堡受训。
月戟堡位于断崖岛更北一点的地方,是一块小小的碎岛。
整个裂岩群岛有两个练兵的场所,一个是卫戍岛的火石堡,一个则是月戟堡。它们分别归属于海龟家和水母家,一个在西,一个在北。
几乎所有水母家适龄的雌性都要进入月戟堡服役,三年为一役期。
大部分水母家的人退伍之后,会在裂岩群岛上其他岗位任职,而小部分则继续待在月戟堡里,和部分同样留在火石堡的海龟士兵合并,培养成裂岩群岛的正式军队。
尤文则是属于后者。
她进去的目的不是为了履行三年的义务,而是成为正式军队的一员。
她家里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而她们大多数最终都成了将军。
“我还有别的办法吗?”尤文没有转过头来,她默默地把弯刀插入皮鞘之中。皮鞘上绘制着水母家的徽章,此刻她的拇指用力地摁在徽章上,似乎想把它抠下来。
天一亮她就要离开了,原本以为可以等到克鲁归来的消息,但小章鱼所耗费的时间比她想的要久。但这也是好事,如果克鲁真出了什么纰漏,真把尤文供了出来,领主海鳄也没有权利到兵营里把她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