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只雄性水母,便是其中一支搜罗怪物的小队的队长。
“我的任务失败过一次,被陆地上的巫师抓了。我逃出来之后,卫戍家族特鲁多不再信任我,他们相信陆地上的巫师已经从我身上拷问出了信息,所以决定把我和我小队仅剩的人全部肃清。”
他和自己的队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喝下□□,□□刚喝下去时没有感觉,当天晚上便能在睡梦中长眠。再经过一晚上的尸体腐化,第二天已经面目全非。
于是这几名曾被抓捕又侥幸逃生的队员很快便成了无名又无法辨认的尸体,被海龟家统一抛进大海。
“其他人都死了,我命大,你父亲救了我。他把毒素控制在我一半的身体里,所以……”那人又苦笑了一下,再次指了指自己半张脸。
杰兰特有些回不过神。
他敢发誓,自己真的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海蛇家和章鱼家的消息是很灵通的,但他甚至连风言风语也没听到过。
“他担保了我,他以他的名誉起誓我并非叛徒,留了我半条命。”
但这是不可行的,因为关于怪物的一切都是秘密。处刑队直接听命于卫戍海龟家,整个裂岩群岛也只有海龟家和裂岩首领知道这些。
那些怪物无法被准确定义到底是陆地巫师还是海民,而拿它们作为研究材料,将很有可能违反海民不可相互伤害的律法,触犯这条律法,则要被同胞分食。
虽然卫戍家族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整个行动都太受争议。虽然他们从不竞争领主的职位,但他们的权威是不可动摇的,民心是不可动摇的,民众对他们的信任也是不可动摇的。
否则,他们无法继续维持裂岩群岛固有的秩序。
这只被毁了半张脸的水母太深入这个秘密了,他看到了裂岩群岛的黑暗面,所以他不可见光。
“我不知道巴罗后来受了谁的威胁,也不知道他选择自杀的真正原因。那时候我一直被他保护在地下室里,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让我上船离开,”那人继续说,“他交给我几瓶药剂,让我带上药剂后,再也不要回来。”
杰兰特是聪明的,他重新把对方的话捋了一遍后,得出了结论——“你回来是为了见我。”
“对,你是海蛇家最后的人,那些药剂最终得交还你的手上,”那人说着再次笑开,感慨,“我只是想看看这次那些赏金猎人又抓到了多少怪物,压根没做好准备回裂岩群岛,但我万没想到会在这艘船上碰到你。”
杰兰特的眉心蹙了一下。
虽然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却让他难以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警惕地往后坐了一点,低头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再次续上话题——“那些药剂是什么作用,我不相信我父亲这一点也没告诉你。”
“那是他和他的辅助黛比的研究成果,”水母干脆地坦白,“是让那些怪物稳定海民基因并镇定下来的,唯一的解药。”
杰兰特还想再问,却突然明白了。
这大概就是黛比“意外”的原因,因为黛比不愿意交出解药,也不愿意把研究成果毁掉,更不愿意让巴罗和自己的所有付出与庇佑付诸东流,毕竟——
“卫戍家族想要的结果并不是怪物们镇定,也并不想救赎它们,否则它们就变成了真正的、毫无争议的海民,而卫戍家族的罪便确凿是在伤害同胞了。”
一旦罪名成立,卫戍家族所做的一切——不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都将被几十万海民质疑。
海龟家将被推上风口浪尖,裂岩岛现存的卫戍体系也会被打破,从而,掀起一波震动裂岩群岛秩序的浪潮。
TBC
第24章 (16)我是个巫师(上)
特里斯坦觉得他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常常把加雷斯带在身边。
他就应该像加雷斯还不懂事的时候一样,随便把他藏在某个安全的地点,等到风平浪静拨云见日后,再把他接出来。
这样既能避免加雷斯受伤,还能避免特里斯坦自己受伤。
事到如今,特里斯坦不得不承认加雷斯的智商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拔高的短板,而这样的硬伤会让两人陷入重重的危机。
比如现在。
特里斯坦完全有理由相信,在十分钟前他已经成功地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加雷斯被认定成一个普通的人类,那其他人只需要把他送回人类的那一边,然后把他一榔头敲晕了就成。
他醒来会觉着一切都是一场梦,即便他想对身边所有人说他所见到的一切,身边的人也会把他说的话当成疯言疯语,茶余饭后稍微聊一聊——那个赏金猎人疯了,听说他的老伙伴抛弃了他,然后他就精神失常了——而再过一段时间,人们连茶余饭后都懒得再谈,这事也就只存在于加雷斯的心底。
这对加雷斯很残忍,但也是保护他的方法。特里斯坦会就此和加雷斯分别,但特里斯坦总有办法再逃出去,毕竟他身上有的是纹身,他是主人的阶级,那他就必须先送回蜘蛛家,之后再由蜘蛛家定夺是把他送入大牢,还是关在家里软禁。
特里斯坦相信加雷斯的求生能力,说到底他们也在外头混饭吃了那么多年,简单地照顾自己还是做得到的。
虽然加雷斯可能会在一段不短的时间内酗酒度日,偶尔想起自己就抓心挠肺地难受,也很有可能到处搜寻特里斯坦的行踪,却因日日一无所获而愁苦不已,但时间是良药,可以冲淡悲伤、治愈创痕。
而同时,时间夺不走加雷斯的敏锐的机警。他可以不赚钱,但绝对不会饿死。
他不是普通的人,他在普通人的世界可以活下去。
可偏偏加雷斯就是不依,眼见着其余的人要把他往门外拖,特里斯坦却一语不发,加雷斯便慌了。
他当然慌了,特里斯坦一旦离开他的身边他就会发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心里头就像打鼓一样难受。
于是他赶紧挣扎了一下,不让那两个力气大到不可思议的家伙把他往后拖,冲着特里斯坦也冲着那白胡子老头喊道——“你们要带我去哪?”
“送你回去。”老头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那特里斯坦——”
“他是我们这边的人,他不能跟你回去,”老头浑浊的眼珠转了一下,又落到那还没有扣上扣子而露出的纹身上。
加雷斯很不喜欢这个眼神,就像自己吃的面包被别人舔了一口一样恶心。他皱起眉头,更强烈地抗议——“不行!特里斯坦在哪我就在哪,我我我跟了他那么多年,你说不是我世界就不是我世界——”
“加雷斯!”特里斯坦吼了一声,把加雷斯的抱怨打断。
他拧着眉头瞪着自己的老伙计,示意他不要多言。特里斯坦的表情非常冷峻,一刹那确实把加雷斯镇住了。加雷斯很少看到对方这样的表情,印象中只有两次。
一次是在很多年前,加雷斯无意中把特里斯坦的一个小布包弄丢了。
加雷斯并不知道布包里有什么东西,他从来就没因为好奇而打开看过。但特里斯坦说那是他和他的过去唯一的牵连,现在弄丢了,就找不回去了。
那时候特里斯坦冲他发了很大的火,然后就摆出了这样的表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这样的表情持续了一整个晚上,即使加雷斯让特里斯坦给自己注入法力,特里斯坦居然也不干,可想而知那件事对特里斯坦的影响很大。
而另一次,就是加雷斯把傻子捡回来的时候。
特里斯坦也是一脸冷峻地望着傻子,然后瞬间换成嫌弃的表情,催促加雷斯——去去去,哪捡回来的丢哪去,别给我们添麻烦。
事实证明特里斯坦是对的,虽然没有把自己露出这副表情的原因和加雷斯说清楚,但把傻子捡回来后确实给他们俩带来了很多麻烦。
现在这麻烦居然还要把他俩拆开。
对此,加雷斯不能忍。
所以他只是愣了几秒,随后便扯着嗓子再一次朝特里斯坦吼道——“我不走!我和你就是一路的!我他妈就没除了你之外的熟人!你让我去哪,我——”
说到一半,加雷斯突然停住了,他忽然想起了特里斯坦之所以被带走而自己则被丢回去的关键因素,于是他猛地一扯双臂——尽管还是没有扯开身后两个人的钳制——骂道——“妈的,你们不能把我放走,老子也是有身份的人!我也是那什么尼玛……什么什么克尼!”
这话一出,特里斯坦无语凝噎。
他为加雷斯对自己的依赖和守护非常感动,毕竟他们已经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如果加雷斯头也不回地走了,虽然这是最好的结果,但特里斯坦还是会伤心的。
所以他接受加雷斯的抗拒,稍微抗拒一下他便心满意足,这证明二十来年他没有白养加雷斯。那无论之后自己要接受什么命运,特里斯坦的心头都会有念想。
人一旦有了执着,生命力就变得顽强,特里斯坦会因这份顽强而有勇气面对蜘蛛家以及过去二十年欠下的债。他是一名赏金猎人,他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所以他会承担应有的后果,也会有觉悟一个人替加雷斯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