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然有包庇的嫌疑,我们无法断定他是否知道那是魔杖,他的家人不愿意出面,另一个嫌疑人又不在岛上,这种情况下,恐怕我们得让学校□□。”裴迪说着,从弟弟手上接过了口供。
口供很多,但高文知道他们问不出什么。
虽然克鲁已经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但他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想编个假话出来,都不懂该往什么方向编。
“让学校插手,他就很有可能被开除,典狱长。您心里明白他是无辜的,为什么还要——”
“因为这是程序,”见着哥哥的眉头渐渐皱起,雷尔只好再次抢话,打断了高文的辩白,“如果他真的是无辜的,学校也会酌情处理。”
高文强忍轻笑的冲动。从他曾经举报海鳄兄弟的结果看来,学校根本不会做到所谓的客观。他们确实会酌情,但天平永远偏向更利于学校发展也更能避免事端的一方。
海龟家族的冷漠也将让他们默认学校的做法,他们不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他们不屑于给一个被放弃的孩子以公道。
高文非常肯定,如果现在巴罗瑟本没有死,海龟甚至会因为巴罗在位的关系,尽可能地把责任推到克鲁身上,从而减轻对杰兰特的责罚。
唯一让克鲁真正得到“无辜”的结果和待遇的,只有让他现在就被其他人保释出去。
“既然他是无辜的,你们就得在两天内释放他。”高文了解裂岩群岛的律法,“克鲁没有出过岛,这一点他的同期、导师都可以为他证明。在你们无法判定他是否知晓同期带回来的东西究竟为何物时,他还构不成包庇罪。”
“但保释出来的前提是他的家人肯出面。”裴迪说,他笑了,海怪家这小子的执着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受雷尔的影响,但他认为——
“你的正义感是好的,可我希望它有别的用武之地,而不是在一个无足轻重的海民身上浪费精力和时间。我让你们来也是想得知关于杰兰特瑟本的消息,如果没有,那——”
“他的家人或者他辅助的家庭的人,只要有其中之一愿意担保,他就可以出来,是不是?”高文没有听完,而是继续固执地纠正裴迪的避重就轻。
雷尔再次想阻止高文,但裴迪扬手打断了弟弟,他微微眯起眼睛,煞有介事地盯着眼前这海怪家的小子,一字一顿地道——“我说了,杰兰特瑟本不在岛上,即便他回到裂岩群岛,我们也会第一时间把他抓起来。克鲁奥特///普斯即将辅助的人已经失去了担保他的权力,所以你——”
“他辅助的不是海蛇,不是杰兰特瑟本,”高文微微抬起头,坚定地说——“是我,是海怪家,不信你可以问他。”
这话一出,裴迪惊讶地张了张嘴。他愣了一瞬,询问似的看向自己的弟弟。
雷尔则面无表情,而袍子下,没人发现他默默捏紧了拳头。
“如果我揍了你一拳,你不要觉得奇怪。”回去的路上,雷尔也不避讳克鲁——毕竟克鲁看上去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直截了当地对高文说。
“我不奇怪,我给你揍。”高文说着,把克鲁的小挎包拾掇拾掇,交还他的手上。
裴迪当然没有问克鲁,辅助这种事只要其中一方说出来,并让一个外人知道,很快整个裂岩群岛都会知道。
何况高文还是在警卫在场、当着雷尔的面和裴迪说的。那如果高文之后真成了候选领主,除了他自己废弃掉克鲁或者被当时的领主强取豪夺外,他和克鲁之间就是有效力的,律法和舆论都会保护这种关系。
裴迪相信高文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而当高文站在笼子外和克鲁对视并要求他——“如果你想从这里出去,那就告诉典狱长,你是我的预备辅助”时,克鲁的模样看似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所以他只是很难受地搅着自己的触手,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归根结底,无论碍于高文背后海怪家的情面,还是高文自己的担保,于情于理,裴迪都必须放了克鲁。
“你没有得到你父亲的同意,还欺骗了典狱长,过不了几年你还要把克鲁给废弃掉——为了伸张心里头那一点点鲁莽的正义,你觉得这很值得,是吗?”雷尔无不讽刺,语气又冷又硬。
高文不说话。
“你所谓的正义会把一件简单的事越办越乱,它带来的连锁效应你没法估量。我哥哥对处理这些事情有经验,他知道怎么做能把伤害降到最低,能更好地实现——”
“裂岩群岛习惯了牺牲最无阻挂齿的海民,这是习惯——但不意味着这是好的习惯。”高文忍不住反驳。他没有看到裴迪试图把伤害降低,他只看到——“你哥哥只是觉得牺牲克鲁最容易,也最不会引起议论罢了。”
雷尔定定地望着高文片刻,不仅没有否认,反而淡淡反问——“对,这有什么问题吗?”
高文又不接话了。他不想和雷尔争论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救克鲁,或许是之前举报海鳄兄弟的结果让他始终无法释怀,又或许是他见过太多次克鲁被不公正地对待。那些事情积压在他的心里,就像要逼着他向错误的现象妥协一样。
可是高文还很年轻,他朝气蓬勃且满是抱负,他不想妥协,他觉得他可以改变。
尽管雷尔还是不住地提醒——“别说我没提醒过你,过几年你废弃预备辅助时,你将给克鲁带来更大的伤害。”
“我不会废弃他,”高文说,说着紧了紧自己捏着的一边软绵绵的触手,“我已经把话出口了,我就绝对不会反悔。”
这一回雷尔忍不住笑了,笑着摇摇头,片刻后又冷下脸来,低声警告——“那你就真的要挨我几拳了。”
TBC
第27章 (17)海怪的承诺(下)
回到学校已经很晚了,雷尔决定回公寓,高文则把克鲁先送回宿舍。
克鲁一路上都懵懵懂懂,看似也没精神注意两个学生会主席讨论了什么。他的触手依然紧紧地缠着高文,分头前,雷尔很不舒服地瞥了克鲁一眼。
而当高文安顿了克鲁,自己再折返公寓时,毫不意外地,公寓门开不了了。
他在门口等了好一会,看样子雷尔也没有把门打开的意思。不得已,他又绕回克鲁的宿舍。
苦逼的是到了克鲁宿舍的门口,高文也敲了好一阵子。克鲁估计是还没回过神,压根没意识到有人敲门,等到高文决定找个空教室将就一晚时,门才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
克鲁也不敢把头探出来,就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
看清对方是谁后,克鲁才小心翼翼地把高文让进来。
高文这才发现,虽然已经交代他好好洗漱一下睡一觉,但克鲁只是一个劲地缩在床上。不换衣服也不洗澡,就是蜷成一团,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高文有点尴尬。
他从来没有在别人的宿舍留宿过,纠结了一会,才为难地解释——“雷尔把门锁了,估计现在睡了,我在你这休息一晚可以吗?”
克鲁点点头,说好,然后往自己床铺里面挪了挪,给高文腾位置。
高文赶紧说不用不用,指着杰兰特那张乱七八糟的床铺——“我在他这边躺一会,你别和他说我睡了他的床就行。”
克鲁又乖巧地点点头。
这一次的关押给这个孤独的孩子冲击很大,不仅让他外形上遍布青肿淤紫的痕迹,精神上也创伤累累。
也正因如此,高文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督促克鲁一定要冲个澡把自己收拾一顿后,方才放他去上第一堂课。
然后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公寓,并和准备去吃早餐的雷尔撞个正着。
“……好样的,你现在开门了。”高文瞪了雷尔一眼,没好气地说。
“昨晚本来想等你回来的,结果我睡着了。”雷尔不痛不痒地说,说着还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在你睡之前还把门给锁了,嗯?”高文进去把课本拿上,恶声恶气地抱怨。
“防盗,最近干坏事的人多。”雷尔微笑,强行假装自己听不懂高文说什么。
高文却听出了指桑骂槐,等到他也收拾好了课本一并出来,终于忍不住向雷尔挑明——“你能不能不要针对我帮克鲁这件事?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之后也不会有关。”
“不能。”雷尔根本没有听完,便很简洁也很坚定地回答。
而高文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是之后克鲁与雷尔之间愈发剑拔弩张的开端。毕竟现在的克鲁看上去那么弱小、那么卑微,高文压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那小小软软的章鱼能要了雷尔的性命。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本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岔路,走哪一条都不会改变前进的大方向。但实际上只要作出了选择,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即便是一条小道,也将把人带向完全不同的结局。
不知不觉就成了高文预备辅助的克鲁如此,在船上巧遇雄性水母的杰兰特也是如此。
他只是想找一本关于魔杖的说明书,他可以在一星期内完成这件事。就像之前他出去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再悄无声息地回来。除了克鲁之外谁也不知道,要是被导师和同期发现了,也顶多只能算他贪玩,不知道他又跑到岛上哪个角落去消磨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