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德在床上翻滚着,感受到这一锥心疼痛的刹那,她就有了非常不好的猜测。而在剧痛之后,xia体开始流出鲜血。
血液的颜色非常诡异,一块一块红色的肉丁混合着血肉排出,那是鬼草分离了胎儿的肉体,将它削成一片一片。
婕德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又在地上看到了衣裙下漏出的东西。她的后脊一阵发凉,在海底总院从事了多年的医师工作,现在的症状已经印证了她的猜想。
她想到了克鲁,想到了那种极其狠毒的慢性du药,想到了卫戍岛沙滩上的诡异生物,还想到这药伤害胎儿只是其中一面,而另一面便是对子宫的控制。
萨鲁推开房门,忙不迭地把婕德抱起来。
婕德浑身都是血和汗,她一把抓住了萨鲁的手,嘴唇剧烈地开合着。可是她说不出话,那疼痛几乎让她晕厥。
萨鲁把她放在床上,拔腿就想把医生找来。
可是婕德不松手,婕德知道再让医生来也没有意义。他们的孩子已经死了,你看那遍地的肉片,就是他们这一年来爱情的结晶。
眼泪热腾腾地从婕德眼角溢出,她好后悔。不仅仅后悔没有进一步控制萨鲁对克鲁的伤害,也后悔她对克鲁的掉以轻心。
可是她又如何能想到这些。
克鲁已经被伤害了那么多年,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惯性——克鲁早已被心理阉割,即便他遭遇不公,也学不会反抗了。
可是惨烈的现状却让婕德明白——对克鲁的阉割没有成功,恰恰相反,即将被阉割的是她自己。
克鲁念完咒语后,才慢慢地从萨鲁的书房走进了婕德的房间。他与婕德目光交汇的刹那,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寒。
对于大部分的母亲就是如此,伤害她本身无关紧要,但伤害她的孩子,无异于要了她的命。
婕德像疯了一样地喊了一声,更加用力地拽紧了萨鲁的手。
而萨鲁回过头来,看到了在几分钟前毁了他希望的凶手。
他震惊不已,怒不可遏。他挣开婕德的钳制,毫不犹豫地冲到克鲁面前。他用触手搅住了克鲁的脖颈,狠狠地撞在墙上。
触手的力气几乎拧断克鲁的脖颈,他狂怒地朝克鲁发问——“你做了什么!你这个肮脏的东西!你对她做了什么!”
可是不等克鲁回答,下一秒萨鲁的触手却又松懈了下来。因为婕德又开始翻滚了,疼,疼到了骨头里。疼到了像把她的子宫抽出来,又像用刀子一道一道地在体内划动。
萨鲁的眼眶红了,一巴掌抽在克鲁的脸上。他歇斯底里地大吼道——“你这个无耻的家伙……如果你敢伤害她、如果你敢伤害我的孩子,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克鲁的鼻子被扇出了血,嘴角也被扯裂。不过他习惯了,给他巴掌和拳头的人很多,他不介意再多一回。他不需要回应,他只需要默念咒语就好。
萨鲁一年前可以杀了他,但现在不行了。他的死亡意味着把鬼草的控制权消除,那发了狂的虫子会在婕德的体内暴走。它们将把婕德的脏腑全部咬烂,然后尽数于肉体的孔洞中涌出。
婕德第二次从床上滚到了地板,那鲜血染红了床褥,染红了被单,染红了厚实的地毯,还染红了米色的睡袍。
她痛苦得仿若在炼狱中燃烧,她凶狠地扯着床脚,整个床铺被她晃动得吱呀作响。
但她还是努力地摇头,她没法好好和萨鲁解释,只能松开床脚,拼命地往萨鲁的方向爬。萨鲁此刻绝对不能对克鲁动粗,否则下一秒死的不是克鲁,而是她自己。
萨鲁看到如此狼狈的婕德,六神无主。他咆哮着把克鲁摔到地上,再从地上将之卷起来第三次撞上墙面。触手上的吸盘剧烈地收缩着,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眶盈上了悲愤交加的泪水——“我应该杀了你……我早就该杀了你,杀了你!”
艾琳娜闻声也冲了进来,看到血腥的一幕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触手一软,后背用力地撞上了门边。
克鲁仍然不说话,他就等着萨鲁继续卷着他。他心中的咒语一刻也没有停止,而再念下去,婕德将终生没有办法再孕育萨鲁的孩子。
于是婕德铆足一口劲,虚弱地抓住丈夫的衣摆,她喘着气央求道,放开他,你必须放开他。你不能杀他……否则就是杀了我,杀了你自己。
萨鲁呆住了。他低头望着在脚边匍匐的婕德,片刻后扭头与眼中始终没有波澜的克鲁对视。
放开克鲁的一刹那,疼痛仿佛摁下静止键一样,随着克鲁落到地面,竟倏忽间从婕德的体内抽离。
所有鬼草一致停止了运动,徒留彻骨的疲倦让婕德浑身瘫软。
这时艾琳娜回过神来了,她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冲上去,对着正在把婕德往床上搬动的萨鲁说,“你要做什么?你现在要做什么?”
见到萨鲁不理她,她又自行跑过去想重新卷住克鲁的脖子。她害怕了,是的,她害怕了。她怕的不是克鲁对婕德的伤害,而是她不敢相信自己在萨鲁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忌惮。
可是她的触手刚碰到克鲁,婕德又尖叫了一下。
萨鲁立即转过头来对艾琳娜吼了一声——“你出去!你不要碰他!”
艾琳娜傻了,她顿了顿,突然喊了起来——“你认输了?你现在认输了?你的孩子可以再怀,可是、可是你不是要杀了他吗?你必须杀了他,你不杀他,我可以替你去做——”
她瞪着萨鲁,瞪着克鲁,她的触手挥动着,一面想卷住萨鲁的胳膊,一面想再次把克鲁控制住。
而到了这一刻,克鲁连逃走都不想。
连萨鲁都不可能做的事,艾琳娜更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做到。她已经没有作用了,在萨鲁自己的利益与她冲突时,萨鲁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赶走。
“你给我闭嘴!”萨鲁回过头,无比狠厉地朝艾琳娜骂道——“滚出去!”
艾琳娜的故事似乎在那一天结束了。
她被萨鲁的这句话镇住了,再一次靠上了门板。
她为了赢得萨鲁的帮助,不惜和家里闹翻,一定要随萨鲁住到本家。她拒绝了父母即将让她继承的研究,因为她认为只有回到裂岩群岛的主岛上,才有她真正想要的人生。
她协助萨鲁排挤克鲁,她对萨鲁的安排言听计从。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接近高文,甚至不在乎旁人的指指点点和纷纷议论。
可是萨鲁的一句“滚出去”结束了她的旅程,她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她会被送还分家杂种该待着的碎岛上,她将被父母和家人讥笑嘲讽。她不愿意一辈子埋头在研究所,可她将再也没有机会改变她的身份。
她操起放在一旁的玻璃壶,一发狠劲,将其砸在桌面上。玻璃壶裂了,而她的触手捏着一块尖利的碎片。
既然萨鲁不动手,那她自己来做。她的两条触手立即卷住了克鲁的身子,人类的手臂则捏紧碎片,背水一战地向克鲁刺去。
她也是章鱼,所以她的本能告诉自己要留住所有的可能,绝不善罢甘休。
也就在这时,萨鲁也腾起触手,朝着艾琳娜无比凶狠地拍去。他拍落了她手中的碎片,将她拍到了房间的角落。
艾琳娜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暗,而后头晕目眩。玻璃片在她的手中滑落,触手抹过脑门,竟抹出了一手的鲜血。
萨鲁不会让克鲁死了,哪怕他的恨意比往前几十年更加汹涌。
克鲁捏着他的命根子,至少在这一刻,萨鲁不能肆意妄为。
萨鲁服软了,在艾琳娜哭泣着从房间跑出去之后,萨鲁知道,他疏忽了。他因为优越感和自负心而疏忽大意,让一个从来就没放在眼里的对手握住了把柄。
他没有再抬起头看克鲁,而是专心地搂着瑟瑟发抖的婕德。他的眼睛盯着排出体外的肉块,恨意几乎让他焚毁。
克鲁则静静地站在门边,望着狼狈的房间,血肉模糊的兄长和嫂子。
萨鲁忘了现在的克鲁就如当年的自己一样,他嫉妒着戴比,压抑着怒火。那怒火一天比一天更甚,直到戴比一命呜呼。
他忘了当初那恨意汹涌,即便在戴比的丧礼上他也没有落过一滴眼泪。他也忘了那时快意勃然,为戴比终于让出了位子而如释重负。
克鲁也是如此,甚至比萨鲁更甚。因为无论戴比多得到克拉夫的宠爱,她也已经是巴罗的辅助。她和萨鲁的利益冲突并不尖锐,也不会置萨鲁于死地。
可是克鲁,只要活着,活得好,就始终是萨鲁的威胁。
克鲁在房间门口站了好一会,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说话了,他将要把他和兄长的关系重新规划。
他说,“如果您还想孕育孩子的话,我希望您能对我好。”
他又说,“我没有伤到她的子宫,你们还可以有未来。”
他还说,“可是未来的孩子请为我留下,让我来照顾他们长大。否则我不会让他们出现在世上,就像现在一样。”
没错,他需要留下萨鲁的孩子。他是雄性,倘若他真的能一直作为高文的辅助,他将没有后代,可他仍然需要握住钳制萨鲁的棋子,否则萨鲁对他的恨,将令其不择手段地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