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游光。
两千年前,年轻人纯真热情的眼睛看着他们。
有轻轻的笑意。
第55章 55
55 琈上
林召出乎意料并没有跟林应啰嗦,他神色不太好,林应没多问。出办公室之前林召握着林应的上臂,那里发达的肱二头肌即便在挺括的西装面料下面依旧耀武扬威。
这是林召表达对林应感情的一种方式。从小就这样。林应眼巴巴看别人吃雪糕的时候,林应闯祸的时候,林应考试成绩一塌糊涂的时候,林召就这么捏他的胳膊,非常用力地把他拖回家。偶尔林应干了些值得表扬的事情,林召也是这么捏着他的胳膊,拥抱他。人的感情又危险又奇怪,林召为数不多的跟父母起争执,大部分原因,还是林应。
沈肃肃曾经开玩笑地说,林召在家会叫错林应和树苗儿的名字。林召看着不到三岁的儿子,喊林应。他自己意识到叫错了,下次还会犯。
林应和林召拥抱:“哥,你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我。我永远站在你身后,无论什么原因,都不会改变我的位置。你明白吧,无论什么原因。”
林召伸手,拍林应的背。
林应的确比他高,虽然他根本不承认。
林应特地在外面磨蹭很晚才回家,进门看见虞教授衬衫西裤系围裙,韩一虎打下手,餐桌上已经摆上方巾瓷盘刀叉,以及几样精致的菜品。
“云阳很少亲自下厨,托言辞的福。”韩一虎挽着袖子笑笑,“我都没那么大面子。言辞在楼上睡觉,你去叫他吧。”
虞教授拌沙拉,他无论做什么都是细致而庄重的,仿佛做实验。林应觉得很奇怪,家里有一种柔软温和的味道,舒舒服服地理顺了他低迷的情绪。不过还有点诡异霸道的感觉,他形容不出。林应一扬眉毛,上楼叫言辞。
猫儿蜷在枕头上,胖胖的枕头陷下去他那一小块。沮丧的小背影触动林应,他用手指安抚言辞的背部:“挨骂了。”
言辞趴着。
林应用鼻息低笑:“对付严厉老师的最佳办法,知道是什么吗?就是赶紧逃。这是我学生时代的血泪经验。”
言辞还是趴着。
林应叹气,双手撑着床用嘴唇亲吻言辞毛茸茸的小脑袋:“云阳让你想起一个人。这不丢人,也不是背叛,言辞,这是对同样美好高贵的灵魂的尊敬。人有向光性,所以我爱你,所以你爱虞教授。当然两种爱是完全不一样的绝对不能混淆,你知道我说什么。”
言辞固执地趴着,他不想转过身,林应很理解。他躺倒,掀开上衣,把言辞搬上自己肚皮:“随便踩,纯天然,比枕头舒服多了。”
言辞用的他肚皮蹭脸,林应感觉到小小的湿气。
“虞教授为了你下厨,我觉得虎子可能都没吃过几顿。希望我的福气够厚,否则大教授做的饭,真要无法消化。”
言辞笑了。
这感觉像是父亲教训完儿子,默默做出一些和解的行为。大教授虽然表面看上去彻底洋化,馅儿还是很中国的么。
言辞振作精神,转过身,眼神炯炯:“你身上的伤好了么?”
林应打个哈欠。他无比疲惫,在林召面前花光了精神,趴办公室里一下午。身体表面和内脏的飞速愈合感觉是被酸液流动腐蚀,疼痛难忍。林应不想在言辞面前表现出来,微笑:“好得差不多,没好全,不过不严重,有点脱皮。”
言辞转个圈儿,他身上的毛毛还是参差不齐,有些地方被啃过似的:“我也是,太神奇了。我以为咱们最快三天,可是你看,一天不到。”
林应不傻:“你是说,咱们有贵人?”
言辞很认真:“虞教授,你进门感觉到了吗?强大温柔的力量。”
林应恍然大悟,他终于琢磨明白那诡异的感觉。
“我说呢,那么霸道又不容置疑,我从小就怕老师。不过虞教授治好咱们?你确定?他用物理公式治疗的?”
言辞拍他一爪子:“琈!”
“那个石头你不是用来……”
“没有明确记载琈到底怎么用。我爸爸曾经用琈磨成的碎渣让鬼怪现形。我让虞教授戴着只是想让他见见另一个世界,结果搞成这样。我琢磨一下午,应该就是琈。琈和‘照妖镜’那一类物品不同,照妖镜是反映出本形,琈可能就是显现出本性。”
林应点头:“我明白了。所以你只是想让虞教授见鬼,却无意中开发出他当奶爸的潜能?”
言辞两只小爪子愤怒地拍。
林应捏住言辞的小爪子:“也就是说换一个人戴琈就不一定是什么效果了,也许是很糟也许是很好?还真是天意。一个物理教授,难道不应该挑战一下牛顿定律什么的么,为什么会是,治疗?”
韩一虎在楼下喊:“开饭啦诸位。”
林应抱言辞下楼。
言辞得保持原形一段时间。虞教授在他脖子上系一块小手帕,亲自帮助他吃东西,在虞教授面前绝对不能吃得全身毛毛都沾上菜汁。林应捏着叉子恍然大悟,合着虞教授的本性不是“治愈”是“得体”,他不允许受伤或者死亡,不允许,就是不允许。
所以我害怕当老师的。林应耸肩。控制欲太强。
三天后虞教授来销假,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依旧走路带风,令人心里开花的风。虞教授一直做各种枪支子弹在凶案现场的物理表现的研究,今天他研究的枪有些特殊,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枪。非常像上个世纪的手铳。
虞教授记录下手铳的各种数据,计算弹道,射程,气流对火药的影响。助手很好奇:“教授这种枪不常见了。是哪个案子的?”
虞教授笑笑:“我收集所有能找到的□□的数据。我枪法好,不仅仅是因为我天赋异禀。出色的狙击手都有一套自己的公式,我也是。”
一个年轻人敲门:“虞教授。”
虞教授转身看他:“你们又有麻烦了?”
年轻人以前是虞教授的学生:“是的,很麻烦。”
个子矮矮的小少年,倔强地看虞教授:“您是虞云阳教授。”
虞教授看他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是……”
小少年竭尽全力保持冷静和礼貌:“您好,我叫徐悦,徐毅的弟弟。”
原来如此。虞教授轻声道:“快到你哥哥的忌日了。”
徐悦看虞教授:“所有牺牲了的学生,你都记得吗?”
虞教授放柔声音:“是的。姓名,生日,忌日,我都记得。”
小少年眼睛一红,用袖子擦:“我哥哥以前很崇拜你,经常说我可以好好学习物理,将来当你真正的学生。我只能来找你。”
虞教授温柔地看着小少年。
徐悦吞咽:“我哥哥是为了救人牺牲的,您知道吧。”
虞教授点头:“我为他骄傲。”
徐悦咬牙启齿:“他救的那个老太婆,现在天天到我家闹,说我哥哥变成鬼了,缠着她索命!说我们是故意的,是要害她!再不解决她就要跟我哥哥的领岛闹,让我哥哥做不成英雄!”
虞教授一愣:“什么?”
徐悦两只手握成拳头,捶桌面:“那个姓柳的老太婆,说我哥是个厉鬼,才不对,我哥是英雄!”
虞教授看眼前只有十二岁的小少年,心里酸得发拧。徐悦大概认为虞教授是他认识的所有人里警弦最高的,所以是领岛,柳老太闹着找领岛,那他也找领岛!虞教授恍然想起,去实验室找自己的警察,和徐毅是同学。
徐悦用袖子擦眼睛:“我哥不会变成鬼的。他就算变成鬼,也应该先来看我。”
虞教授拍拍小少年的肩:“愿意详细说说吗。”
徐悦狠狠抽泣之后,强行镇定:“我哥去年牺牲,我妈就进医院了。我爸为了我妈的医药费一直很努力工作,我哥的抚恤不够。上个月那个老太婆突然跑到我家门口砸门,嚷嚷着我哥变成恶鬼缠她,肯定是我们家咒的,要死大家一起死。她犯神经病不要紧,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哥死得不甘愿变成厉鬼索命。我哥是英雄,我哥想活下去,我哥不是厉鬼!”
虞教授捏鼻梁,他拥抱徐悦:“我想去你家看看,行么。”
徐悦热切地看虞教授:“你们不会信那个老太婆胡言乱语的,对吧?”
虞教授拍拍他的背:“警察只讲证据。”
虞教授开车送徐悦回家。徐悦家在旧城区,肮脏老旧的小区,颓唐得不需要拯救。小区门口的路坑洼不平,摆摊的小贩乱七八糟地挤着,若无其事蹭往来车辆,既不要脸,也不要命。
虞教授很艰难地把车开进去,找到地方停车。徐悦领他往里走,迎面防盗门上密密麻麻贴着黄纸,上面画着的可能是符咒。防盗门是坏的。进出的人嫌麻烦,为了不让防盗门自动上锁,把它砸坏。物业修好就砸修好就砸,现在物业懒得理这里的玩意儿,包括人。
一楼开始每家每户门上挂镜子,还有挂木剑点香的。徐悦绷着嘴不吭声,悄悄用袖子擦眼泪。徐悦家在四楼,楼梯上都贴符。虞教授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画得还没有树苗儿好。一路上四楼,虞教授于民俗方面很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