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辞红脸嘟囔:“毛病。”
林应搂着言辞的腰,一嘴啃下去。
亲爱的,你挠我这么多天,我得找补回来。
言辞的大包包在客厅里突然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挣扎两下,安静了。
虞教授没想到翟教授的案子处理得这么快。一点风声都没漏。报警之后来的第一个学生,虞教授实在想不起他叫什么,面上没露怯,微笑着和他打招呼。第二个领队来的学生虞教授倒真是认识,印象深刻。叫游光,和韩一虎一届,长得不错,特别阴沉,不爱说话。和虞教授简单聊几句,没再追问。
虞教授默默看游光领着队员忙里忙外,勘测现场记录数据。游光和韩一虎一个年纪,晋升得挺快。
虞教授明白自己的想法非常不对。嫉妒,羡慕,这样不对。可是他想看小韩警官意气风发穿着警服的样子。小韩警官其实比游光晋升得更快,已经是副队长。
游光转头看虞教授,虞教授平静笑笑。
韩一虎在家里蹲着。他的脑子昼夜不停地轰响,剧烈疼痛。在云阳面前他从来没有表现,他不想云阳担心。
云阳。
在他的神识里,这两个字坚不可摧,铮铮鸣响。他曾经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他记得这两个字。韩一虎的记忆在逐渐清晰,锐化,他记起黑暗中的恐怖与绝望,他依旧对着云阳微笑。
鹊。
韩一虎抓着头发一脸汗,他蹲在客厅中央,脑子里的漩涡飞快地搅着他的理智思维。那个时候,他看到一只鹊儿。黑暗中翕张翅膀,纯白的肩羽优雅地滑翔。
他不记得天地,不记得自己,只能跟着鹊儿飞跑。他看见黑白相间的鸟儿没入黑暗。
韩一虎伸手,摸到一扇门。
“云,阳。”
某个夜里,他心里只有这两个字。
他慢慢地敲门,敲门。
“云……阳……”
那只鸟把他领到他身边。
黑暗被门破开一块温暖的出路,心里的人站在门框后面,韩一虎扑上去,搂住他。
虞教授回来,开门撞见韩一虎蹲在地上发抖。虞教授抱住他:“怎么了?这么了?”
韩一虎想对他笑,对他说没事,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言辞还睡着。端午放假,林应下楼,准备找点吃的,突然听见言辞背包在……跳。冷丁一下有点悚然,林应站着一动不动。他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肌肉颤动,嘴角向两边咧,刹那间口鼻拉长,獠牙暴起,神情狰狞暴戾。
背包静止。
林应挠挠头,心想跟言辞说,如果在外面捡了小动物或者……小怪物,不要闷在包里,想养的话就养吧。
楼上言辞还没有动静,林应去厨房热粽子。
言辞躺在床上,睁开眼。
仲野。
仲野快醒了。
游光来了。
言辞光着脚跑下楼,打开背包,在里面翻着。林应跟着过来:“穿上鞋。”
言辞翻出一块特别小的石头,有点像玉。玉石在言辞手里跳动,林应跟过来一看,马上安静。
“刚才就是这玩意儿在跳?”林应惊奇,“石头是活的?”
言辞握住石头,严肃看林应:“你吓着他了。”
林应吧嗒一下嘴:“哦……那个不好意思。”
言辞握住石头,放在心口。
“这曾经是爸爸的使役。这个是仲野,还有一个,叫游光。”
仲野游光,统领万鬼。皇帝令随侍弥明。天子令下,保镇隆平,三界晏然。
两千年前,五月初五,年轻的帝王看见驱傩的方相氏。人群跟着驱傩队伍涌动,玄衣朱裳举着可怖面具的方相氏舞蹈着,面具有些大,陛下看见青面獠牙面具后面一闪而过瓷白的脸。
黝黑的,深如寒潭的眼睛。
老百姓乞求方相氏驱邪除秽,疯狂地追随方相氏。陛下被挤在人群后面,目送跳着舞走远的方相氏。
“卿可知那是谁?”
“弥明,陛下。”
“吾看见一只鹊。”
“那不是鹊,那是破镜。”
宣威赫赫的皇帝陛下终于走到弥留之际,无数的仙丹没有停止他的时间。他一生的功绩与杀戮来不及回忆,他看到一只温柔的,鹊儿。
当年,有人给他讲过一个故事。
爱人分离之时,各执半块铜镜。铜镜化为鹊,飞去寻找另一只。
无上的陛下一生的骄傲,损于一个人。他到底没有抓住那一个人,那一对深如寒潭的眼睛。陛下拥有王土王臣,却少了一个人。
陛下衰老的躯体再也撑不住他浩荡的野心,他昏昏沉沉地看着夕阳坠落。小鹊儿顽皮地在陛下的手指上跳跃,陛下悠长地叹息。
“你是从哪里飞来的。”
“吾没有半面镜子。”
“吾什么都没有。”
踏着最后没落的余晖,又瘦又高,白袍乌发的青年慢慢走来。那一对黑黑的美丽的眼睛,终于专注地看着陛下。他把手指放在陛下的胸口。
陛下,有他的心。
他把一半的心,放在陛下身上了。
陛下,从来不知道。
破镜追的从来不是什么镜子。是……另一半的心。
树苗儿终于有空来叔叔家玩儿,言辞给树苗儿讲故事,破镜之鹊搭成桥梁,跨过天河,追寻相爱的另一半。
树苗儿很理性:“不能踩小鸟。仙人也不能踩小鸟。”
言辞搂着他笑:“桥梁只是说法。鹊儿是指引,只要有心,哪里都能找到。”
林应端着一大锅粽子:“你这个故事不应景,留着七夕讲,现在给树苗儿讲个端午的故事,要不然咱们吃粽子。树苗儿吃什么馅儿的?”
树苗儿欢呼雀跃:“我要甜的!最甜的!”
言辞揉揉树苗儿的小脑袋,林应用指尖给他们俩剥粽子,烫得嘶哈嘶哈。言辞专注地看林应。
他也梦到万古泰初的海,一只鹊儿引着他,飞到威风凛凛的凶兽身边。凶兽有三对巨大的翅膀,撩起海面上的狂风巨浪。
小韩警官在虞教授怀里睁开眼。清明温柔的,许久未见的眼神一心一意地看着虞教授。他伸手摸摸虞教授的脸,轻声道:“云阳,想不想吃我的特制可丽饼?咸的哦。”
虞教授眼泪瞬间涌出来。
窗外黑白的鸟儿带来喜悦与希望,高歌着飞去。
破镜必定重圆。
什么也……不能阻止我,回到你身边。
第31章 第 31 章
31 鬼王
林召一回家,沈肃肃慌张地迎出来。林召疲惫地笑笑:“不是有茶会?”
沈肃肃脸色发白,一指库房:“老宅……送东西来了,我让他们放在库房的冷藏室……”
林召脸色更白,捂着胃:“树苗儿呢?”
“送林应那里去了。”
林召吐口气:“行,做得对。你别管了。”
林召让沈肃肃回客厅,自己脱了西装解开领带进库房。大箱子,揭开里面全是粽子,一股肉香。
林召拿着铁锨在花园里挖个坑,全埋了。
沈肃肃站在客厅看丈夫干活儿。林召特别恨土地,平时根本不伺候花。偶尔沈肃肃请人来修剪,工人都很惊奇林家的花园茂盛的生命力,几乎没有秋冬,只有春夏。
林召胃里火急火燎。他拄着铁锨,眼前发黑。
言辞的人形稳定,没在树苗儿面前变成白泽,要不然不知道怎么解释。林应抱着树苗儿溜达,树苗儿搂着林应的脖子打瞌睡。
林应拍树苗儿的背,低声跟言辞讲话。言辞缩在沙发里晒太阳,懒懒地垂着眼睛。
林应叹气。
小家伙还是不舒服。
言辞原形能挠一挠他,他还挺高兴,因为这证明言辞有精神。他旁敲侧击跟言辞聊一聊那棵女树,大概是靠吞噬生物精力存活。言辞不知道被吞了多少,小猫儿脸都恹恹的。
“我原形其实没那么小。”言辞长腿非常有技巧地团着,“真的很大很凶。”
林应看他困得奄奄一息:“好的,很大很凶。”
树苗儿嘟囔:“猫猫。”
言辞呼吸平稳,林应把树苗儿抱上楼,脱了外衣,塞进床里,再塞上抱抱熊,树苗儿舒适地蹭脸。
林应到厨房烧水,突然听见一阵铁链声。
非常细长繁复的金属链子碰擦碰撞。
刷拉。刷拉。刷拉。
林应不动声色,烧水泡茶,他身后站着人。厨房里的温度瞬间下降,水汽垂死挣扎地蒸腾。
林应平静。
徐徐吐出幽凉的,从地底下来的风,吹着林应的脖子。林应面部肌肉颤动,口鼻拉长,嘴角裂开,眼瞳变细,竖起,泛红。
他无知无觉。
林应低头,经验和直觉告诉他,身后站着个跟他身量相当的男人。也许更高一点,因为对方……有些驼背。
林应转身就是一脚,却像一脚踹到水面。空气一漾,景象模糊。铁链一响,林应双手向外护住脖子,耳边一阵风铁链子就套下来。被血锈蚀的腥气冲得林应想咳嗽,腻腻的血泥往下滴答。
林应的脸更加狰狞,近乎兽化。他想长啸,瞬间想起外面睡着俩,立刻闭嘴,獠牙撑起嘴唇,肌肉颤动更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