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辞拥抱一个胖胖的大妈:“姑娘说她在那边很好。你不要担心。不过希望你把那件姑姑送她的花裙子烧给她。”
大妈失声痛哭:“谢谢,对不起,刚才我骂你了。我姑娘过得好就行……”
言辞回答大妈的一些问题,和大妈道别,看着大妈胖胖的身躯消失在人群里。
生离死别。
言辞觉得心情好了一些,一转身,全身的血都凉透了。
那个是……小韩警官?
刚刚一闪而过的人影,韩一虎?
言辞给林应打电话:“韩一虎有双胞胎兄弟么?……那,你知不知道他的生日?别管,告诉我。”
过了一会儿,言辞僵在街边。
是韩一虎。
原来……竟然是韩一虎。
第17章 第 17 章
17 蜕
树苗儿难得精神,肉嘟嘟的小身子伏在地毯上,高高兴兴涂鸦。林召穿着居家服,盘腿坐在他身边。没用发胶,头发搭在眉眼上,挡住大部分锐利的气势,假装他很无害。
树苗儿小手攥着大蜡笔,在纸上画一只……带翅膀的猫。
“你这是画的什么?”
刚从叔叔那里回来的树苗儿很振奋,乐陶陶地得意:“叔叔!”
“你叔叔是会飞的猫?”
“这不是猫!”树苗儿严肃强调,“猫猫说这是穷奇!老虎带翅膀!”
“猫猫又是谁?”
“言辞呀。”
林召很耐心。大多数人对他都有误解,其实他是极有耐心的,机会必须得等待。他放松喉咙,压缓声音,一句一句和儿子对话,再温馨不过。
“猫猫对你好吗?”
“好呀。猫猫是最好的猫猫。”
林召看着体弱的儿子,伸手摸摸他的小脸:“爸爸会救你的。”
树苗儿歪着头,他没理解。
林召重复一遍:“爸爸会找到办法救你的。不要害怕。”
言辞跑到警官学院的大门口。公开课过去,学院限制出入。言辞不想跟门卫纠缠,他也没想好说什么,就站在门口等。学院门口的树成一排,一棵接一棵,巨大的树冠向两侧延伸。每棵树底下都绑着两三根棍子支撑,因为全是移栽来的,没有根基,风一吹就倒。言辞等得心慌意乱,太阳沉沉地西斜,消融在一片金色的云里。警官学院里出操,一阵一阵喊打喊杀。言辞身边的树上知了声嘶力竭,跟着和。没完没了,没完没了,言辞突然狠起来,想弄死所有知了。他做得到,只要一张符,或者干脆引天雷下来,把街道两旁所有树都给劈死,一了百了。他越想越痛快,想到最后被自己吓到。
等到天黑,虞教授才出来。他没开车,抱着一本书,神情淡然,微笑着和一个什么人打招呼。金色的阳光镀在他身上,一层辽远的神性,温柔又慈悲。
言辞冲上去抓着他,他没怎么惊讶,领着言辞,往旁边的树后面走。言辞急得结结巴巴,虞教授站在树荫下温和地看他。
索性盯着虞教授漂亮的浅棕的眼睛看,言辞想看虞云阳的开始与结局。
虞教授伸手,捂住言辞的眼睛。
蝉鸣声更大,锲而不舍地嘶喊,喊自己的命。
“虞教授,你最近……有没有遇到怪事?”
虞教授似乎是笑了,轻轻的鼻音:“没有。”
“虞教授,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
虞教授放开言辞的眼睛,拥抱他。
“什么都没有,谢谢你。一切都很好。”
言辞蓦地离开黑暗,正对着夕阳,眼泪愣愣往下流。
明明……有红鸾啊。
红鸾来了啊。
“我很好。”
言辞说不出话。
“我很幸运。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重来一次。”虞教授安慰自己的学生一样安慰言辞,言辞一瞬间很愧疚,愧疚得他无地自容。
言辞默默一转手指,念了个咒,化进虞教授背部。虞教授如果有危险,他能知道,而且……可以帮虞教授分担。
“你……不害怕……”
“怕什么?最可怕的是错过。”
“我想见见他。”
虞教授放开言辞,轻轻拍拍他的胳膊,笑着,没说话。
言辞想起在灵堂第一次看见虞教授。
全套警服,平举警帽,平静得如幽深的井。他对他说,虎子很高兴他能来。
虞教授只是微笑。
最安静的人,最疯狂。
言辞回到家,林应从楼上下来:“回来啦?”
言辞按一按胸前,从衣服领子里挖出一块扁扁的金属。他用刀划开红绳,重新穿一根,庄重地给林应戴上。
林应从来不戴小饰品,觉得新奇,低头看。比麻将块大一点,薄一点。红绳贯穿,挂起来仿佛一个别致的吊坠。有点像青铜的,很轻。言辞戴久了,都是他的温度和气息。
“这是什么?”
“你要戴着,无论如何别拿下来。”
林应用手指摩挲,突然发现这块扁扁的金属上面不是花纹,怎么好像反过来的字?
“这是印章?”
“急就章,你叫它将军印也行。”
林应对着镜子看半天,辨认上面的篆字。刻得潇洒随意,不似一般印章工整。
“车骑……将军?”
言辞笑笑:“这枚章非常珍贵,是当年那位大将军自己用刀刻的。印信如一人之证,存一人表里精神。将军御敌驱虏,将军印自当祛邪扶正。”
林应把金属块塞进衣领:“你说的我当然照办,怎么突然给我这个?你一直戴着,给我了,你怎么办?”
言辞一脑袋扎进林应怀里。
林应大笑:“对,理应我护着你。”
不对。
林应以为言辞撒娇,其实言辞瞪着眼睛盯着地板。
看见小韩警官的一瞬间,言辞想的是,幸亏不是林应。
幸亏不是林应!
这么想不对,言辞根本控制不住。他对虞教授有愧,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么想。
太糟糕了……
林应严肃道:“本来今天我是安排了课程的。”
言辞在他怀里拱一拱。
林应捧起他的脸,抿着嘴坏笑:“今天咱们来学习接吻。”
他吻上来。
言辞眼睛圆滚滚地乱转,一时忘了要烦恼,傻乎乎木着。林应吻半天,言辞一点反应都没有,戏有点接不上。他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个……就这样。”
言辞略一琢磨,点头:“我明白了。”
他抱着林应就啃上来,啃得林应往后仰。林应本来想流氓一把,却被言辞连啃带咬得踉跄着往后退。得亏他比言辞魁梧,究竟没真的摔倒。他差点被小猫咬死,为了维持最后的尊严,愣没推开小猫。
两个人分开,林应有点缺氧,眼前都发花了。他预想得不是这样啊啊啊!不要喘气喘太明显!
言辞发现新世界,满脸“原来可以这样”,圆眼睛亮亮得看林应,抓着他的肩膀要接着啃,肚子咕噜一声。
难道你是饿了???这样下去林应快找不到嘴唇,于是立刻把小孩一抱按着他的脑袋深情款款,“亲爱的晚上吃什么?”
言辞把自己扒拉出来,认真地看林应:“这门课程通过没?下一门呢?”
林应咳嗽:“先吃饭。点菜吧?你要排骨么?”
林应是有点矜持的。他决心要循序渐进谈个恋爱,小孩儿需要教育,慢慢来。他稳重地去打电话点餐,心里盘算,下一门课程绝对要掌握主动,太丢人了。他挠挠左胸,觉得将军印有点微微发热。
言辞嘟囔一句什么,林应回头:“你说什……”
刹那间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巨大的杀意震得林应眼前一黑。他跪倒,张嘴吐出一口血。言辞冲过来,面无人色:“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地砖上一滩鲜血里,有半只蝉,肉颤颤地蠕动。
林应干呕几声,这玩意儿看得他还想吐:“我吐出来个啥……”
“蝉蛊。”
言辞咬牙切齿。
任继不大不小地得罪了“老先生”。他自称乡下地师,只管看风水,老先生发话,谁都不会来找他。老先生能把九棘园的事情给压下来,整他还不容易。
他也无所谓。回去的路上,任继在副驾驶跟林召无意间说过,你家要来一只蝉。给令公子戴吧,有好处。
林召不答话,他就自言自语,自得其乐:啧啧,九穗禾啊,我都没见过真正长什么样。居然能弄到。您知道九棘园那个是怎么回事吗?那是个羽化大阵,死的十几个全都是喂那一只‘蝉’,脱胎破秽,羽化重生。可是‘蝉’的穴居然空了。稍微懂点这个人都明白,这下全都盯着。要是成功了,你猜会怎么样。老先生会不会着急蜕掉他那一身死皮。可也有个问题,这就像□□,人还是那个人吗?羽化之后和羽化之前一样吗?
任继没心没肺地问林召:林总,如果这个法子成功了,你会用吗?或者你会给令公子用吗?
虞教授回家,推开门,轻声笑:“我回来了。”
“云……阳。”
“嗯。”
“云阳。”
“嗯。”
虞教授转身进厨房。
年轻人坐在夕阳里,安静地注视着虞教授背后隐隐一闪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