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嬑阁志异 (沈嬑)




第8章 一揽清茶
  雪山上的小妖小仙都知道,一揽清茶洞的雪狼妖白寒浔是个断袖,还是个痴情的断袖。
  只说他那位极擅茶艺的没了之后,遣散了以前收的那些莺莺燕燕,再也不曾续弦娶妻,守着那一揽清茶洞的方寸之地,再不复出。
  故事外的人听的永远是热闹,那雪狼妖沦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何尝不是咎由自取,只是可惜了清茗公子,那煮的一手的好茶,到底是不复出现了。
  那个时候,雪狼妖白寒浔早已经在雪山立名,方圆千里,莫有敌手,也因此招了一群爱爬床的小妖精。
  不过,这白寒浔眼界甚高,轰了那些女妖精和丽色略欠的小妖外,也好了留下了两三个万里挑一的妖精。
  后来一日出了那雪山,入了间名为清茶的茶室,茶雾缭绕,氤氲欲仙,白寒浔招了小厮要了盏敬亭绿雪,初上时,清香袅袅,茶入腹腔,顿觉丝丝苦涩,而后甘甜无比。
  这煮茶的人究竟是如何的锦心绣口,方可造此清茶白寒浔这样想着,脚步不由轻移,向着那茶室的后堂寻去。他是妖的,寻常人定然是挡不住他的。
  清茶室的后堂,白寒浔瞧着那煮茶之人的背影,久久地失了神。
  闻到声响,清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悄然回首,道了声:
  “公子是何人”
  言语之间笑容清减,秀气隽俊,夹杂着丝丝怯生生的意味。
  那白寒浔平素绝色见多了,或妖娆妩媚,或纯良天真,今日见了这煮茶的公子,虽不是绝色,可不知为何,却是中意得很。
  他将他带回了雪山的洞中,因清茗非妖,怕遭了其他的小妖的责难欺负,遂另辟了处独院,取名一揽清茶,容他安了身,方才放心。
  以前的小妖莫不是心甘情愿跟随于他,而这清茗,面上无忧喜,只是一直这样淡淡的秉性,无喜无忧,白寒浔赠他雪山灵莲,世间玉石,皆不过置之一旁,唯独那套玉石制的煮茶之具,倒是钟爱得很。
  白寒浔之前也喜欢过不少男妖,不过一月之余也就没了趣味,可是这一次,他一连三月均宿在一揽清茶,每次清茗必煮了一盏茶而候,久之,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只是,那怀中的人,依旧不悲不喜,那第一眼的清减浅笑,却是再也不见。
  白寒浔觉得自己一头雪狼妖,每每总在那清茗处讨要不到点笑容,加上其他小妖的添油加醋,逐渐地也就疏远了他。
  时而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之际,竟鬼使神差般披了件衣裳踱步至那清香袅散的独院,院子里昏暗一片,想必已是早早睡下。
  时间久了,久的他以为自己都要忘了那位煮茶的公子。那日,天上飘着雪花,洞中两只小狼妖抬着一卷破席子就要出洞,恰巧被他瞧见,顺口便问了声。
  两小妖见狼王冷落了那位煮茶公子,也没多做掩饰的说了声。
  “王带回的那位公子没了,小的遂抬了去安葬,凡人好像都讲求个入土为安。”
  闻言,白寒浔手上的那盏茶瞬间破碎,小妖颤颤抖抖地跪地求饶。
  那席子落到地上,里面的人就这么躺在了地上,依旧是那副清秀面貌,依旧是那日动心的公子,只是再也不能执手清煮一盏茶,唤一声寒浔。
  白寒浔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看着那具尸体,好半响,方才吐出了声清茗,胸口一热,一口心头血涌上舌尖。
  他抱着清茗的尸体回了一揽清茶,里面一切还是照旧般简单,只是,那以前缠绵的床榻之上,赫然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地上杂乱的散着碎片。
  那摆着文房四宝的桌几之上,叠了一层宣纸,白寒浔走近一看,顿觉悲痛万分。那宣纸之上,每一张都画着一个男子,他穿着白衣胜雪,或温柔,或悲伤,或发呆,或□□烧身的样子,那些都是他,都是他白寒浔。
  白寒浔一直以为,清茗是被自己强迫的,是隐忍的,所以才会那般不悲不喜,无欲无求。到头来,原来错的一直是自己。
  一揽清茶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那个人,遂一把长锁锁了去,再也不许外人进入。


第9章 青玉案
  花魁公子初识那位落魄的文人时,正值阳春三月,临安城杨柳岸的夜间灯火通明,仿若白昼,晓风温月,恰是执酒临风的好时候。
  花魁公子花名曼怜,生得风流多情,凤眉轻蹙,不知挠了几许少年英才的男儿心,可到如今还没哪个人能入了他的眼,成为入幕之宾,人长得好,这眼界儿也甚高。
  话说那日杨柳岸边,这曼怜一眼之间见了那执扇文人,顿觉心思荡漾,待那人走的无踪影时,方才失魂落魄般地追上前去找寻。
  多方打听之后,才知晓,那日杨柳岸边见之倾心的人,却是那今朝中第的状元郎卢阑,因口出狂言贬谪于此,领了个仰人鼻息的差事过活。自古文士多傲骨,这卢阑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仕途宦海沉浮,写的诗词倒是惊艳。
  只是,这等人惯来清高自诩,曼怜心生忧虑恐自己遭人嫌弃,好生心思怏怏了几日。
  洗翾坊的坊主见之,寻了那曼怜的贴身小厮,这才知晓了缘由,叹惜曼怜之痴,遂邀了卢阑入坊一聚。
  月色沉沉,温阁香暖,曼怜换了件淡净雅致的衣裳,玄纹云袖,一只碧玉簪绾起黑墨般的柔发,眉目间仿若有一种书卷的清气,虽不及平日里那副紫衫曳地勾魂摄魄的妖魅,却也是极好的。
  “你说,他会喜欢吗?”曼怜喃喃道,眸中烟波流转,水光潋滟。
  “能得公子青眼,当是他的荣幸,定然是喜欢的。”小厮细细宽慰着自家的公子,言辞间温柔体贴。
  “嗯。”
  卢阑到了的时候,只闻珠帘后玉手清拨银弦,恍若天籁之音,一时间如入仙境,恍惚间羽化登仙。
  一曲终了,合手称叹,待见着那眉眼之间点着一朵金调点的人时,方才知晓这起调的原是素有临安第一妙人的花魁公子,卢阑暗自低首浅笑三声,自己原该早些想到的啊,除了这位曼怜,如何还有人能够奏出此等的仙乐?
  此后,二人相交更甚,或踏青出游,或竹林赏月,他为他写了一阙青玉案的词,提在一方绣有一日相思十二时的罗帕上,可是还未送出,陵游城家中老父病重的书信先入了那卢阑的陋室。
  离别那日,晓风残月杨柳岸,他就这么离开了,只留下两个字。
  等我。
  此后,曼怜每日便到此处相候,风雨不停,年年岁岁,以前回航的人说,那日出航的船遭了风浪,无一人往生。
  可是他说等他,那定然不会食言。
  杨柳岸终年日日有一眉间一朵金调点的男子遥视碧海蓝天之际,眉清目朗,清贵高华。
  后来,有朝一日,时人发现他不在等候,遂奇,却听夜半的更夫说道曾见过那等候的公子携着位白衣男子翩然而去,那白衣男子口中念着首词,更夫已然记不清,只记得青玉案三个字。
  常说戏子无情,优伶凉薄,可见此话多是断章取义。


第10章 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
  斜阳夕分,暮云沉沉,汝阳城东那棵足可四人合抱的大榕树下,依旧是人影重重。
  “那梧桐精见自己早已露出手脚,悲鸣一声,任由那黄袍的道士收了它去,不做任何反抗,只是最后的那一眼将那文雅的书生看的心惊。”
  说书先生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故弄玄虚一般眯了眯眼,道了声,“预知后事,明日赶早。”
  众人正听的尽兴,闻此言,不由一阵哄闹,只是素来知道说书这一行的规矩,终归还是近散了去。
  “喂,等等,那梧桐精究竟如何?是死了吗”说话的是一黄衫少年,颇有风貌。
  说书先生也不答言,依旧自顾自的迈开步子自在地离开。
  “你这人,怎生这样?”黄衫少年郁闷地跺了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话说,这黄衫少年本是路过汝阳城,因途中听人说起这说书先生故事之奇诞荒谬,却偏偏引人入胜,不述才子佳人,侠义江湖,却偏偏讲些鬼怪妖仙的混话,遂慕名而来。
  只是,这世人口中的传言并非一味的以讹传讹,这故事果真讲的妙极,只是,这天底下的妖精,断不会如此痴傻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袂,嘴角弯起了上翘的弧度。
  旦日,说书先生环顾了四周,并未见着昨日的黄衫少年,心里一阵惆怅,连他自己也不知因何而起。也罢,不过萍水相逢而已,虽如此想,可到底是黯淡了时候,方薄唇轻启,道:“昨日咱讲到这道士收了那只梧桐精......”
  说书先生音色一绝,梧桐精独留一魄于世,闻者大多以衫拭泪,莫不道此妖情之痴狂,人何以比那书生到底是软弱怯软,空负了一番真心。
  故事讲完了,围观之人也已散尽,那斜枕在树干隐于繁枝茂叶的黄衫少年,望着那树下的说书先生,良久,脸上残留着温热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有空落,明明说的是别人的故事,自己却是如历离殇。
  “喂,说书的,你这故事从哪看来的”黄衫少年一跃而下,抬眼对上对方那双银光杳杳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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