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辛闻言,站在原地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展颜一笑,道:“在8302,你知道的,就这里走过去,蓝色的那栋楼。”
程思感激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往她指的地方跑过去,“咱们下次一起去吃饭哦~”在拐弯的尽头,她回头对着柳辛大喊一声。
柳辛微笑着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一句客套话而已,不必当真。
程思拐过弯,瞬间从跑步的姿势改为慢走,她知道柳辛指的路是错的,因为在开学之前,她就实地调查过这所学校。她不知道柳辛为什么指给她错的路,也不想知道。
程思重新举起手机,滑开锁定屏幕,她点开和韵儿的聊天页面,韵儿又有新消息过来了。
韵儿2015/9/1912:35
好。但我们依旧是最好的闺蜜,对吧?
程思2015/9/1912:37
嗯,当然啊。
她总是宠着韵儿的,即使现在的心仿佛被无数锋利的刀片切割。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到来,在此之前,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与韵儿分手的画面。她以为自己不会心痛,也不会悲伤,但脸颊上冰冷的液体……程思伸手抹了把脸,嘴角勾起一丝薄凉的笑,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广袤无垠,灰白色的云朵上什么东西也没有,空洞的可怖。
一瞬间,程思觉得自己只有一个人,铺天盖地的寂寞像海啸一样朝她迎面涌来,她一下子就被吞没了。整个世界空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恐惧及痛苦像是附骨之蚁,撕咬着她的血肉,眼泪流淌得越来越多,她忍不住跪伏在草坪上,全身瑟缩。心里像被南极的冰水灌注,她除了苦笑外,什么都做不了。
和眼睁睁看妈妈死去一样,她从始至终,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的头抵着泥土地,嘴里呜咽起来,然后忍不住嚎啕大哭,但声音又被一瞬间压抑得很低。她不敢在别人面前流泪,她怕看见别人露出那副伪善的面容,明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体会,却一定要装出难受的样子来安慰她。
她只是想一个人,这个世界上,她再也没有妈妈,再也没有爱人,她只剩下爸爸了,她的羁绊一下子就只剩下他了。
全身都在发冷,她没吃早饭的胃到现在却一点也不觉得饿,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心被她捏的冷汗津津,韵儿,她好想韵儿还在她的身边,她好想她和韵儿还在高中,她好想回去后,妈妈依旧微笑地看着她。
“唔……”程思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手机,她颤抖的手,在聊天框里打下几个字,聚焦的瞳仁好像是在看她唯一的希望一样。
程思2015/9/1912:45
韵儿,我舍不得你,我知道我做的一直都很不好,但是,可不可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你好的!我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了。
韵儿2015/9/1912:46
呵呵?不会和以前一样?程思,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但是,你有哪一次做到了?是你一次次的把我对你的爱消磨光的,你总是那样的不珍惜,况且,现在我已经和他在一起了,我不可能和他刚在一起就分手的。
程思2015/9/1912:47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老是忽视你,但我爱你啊,你能不能不要和他一起我会改,我这次真的会改,如果我再这样,你再和我分手好不好?
韵儿2015/9/1912:48
不需要,你总是这样,失去才知道珍惜,但我现在不爱你了,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不要再逼我了好不好?你知道么,在刚刚他还打电话告诉我,他是多么的开心,我真的无法辜负他。
程思抖着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韵儿已经再也回不去了,韵儿再也不是她独属的韵儿。她死死抿住唇,对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哭着说道:“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么?韵儿,我爱你,我在此刻无比清晰的知道,我爱你,即使你有了男朋友,我依旧爱你。”
她脑袋一别,眼睛狠狠地望向一边的地面,吸进肺里的空气已经跟不上吐出空气的速度,她压抑着低声啜泣道:“韵儿,你知不知道,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我真的好想你来陪我。”她捏起拳头狠狠砸向地面,然后重新在扣扣里输入。
程思2015/9/1912:49
好吧,那我们是好闺蜜,我会是你最好的闺蜜。哈哈哈,你和你男朋友,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思倒在地上,蜷缩起身子。她死死压抑住自己的声音,但依旧有几声泣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韵儿2015/9/1912:49
我不爱他,他只是你的替代品。我现在好难过,看着他那么开心,我心里,很难受。
程思看见这段话,眸子里燃起一丝希望,但又瞬间湮灭下去。
她现在只是一个闺蜜。理智告诉她,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韵儿本就不适合她,现在能够分手对她们都好,程思应该去撮合她和那个男的,这样,她自己就不会再有多余的念想了。
程思2015/9/1912:50
乖嘛,你可以试图去接受一下,毕竟男的话,对以后也方便很多。
韵儿2015/9/1912:50
可是你知道吗?我无法接受他吻我,我无法接受一个男人靠近我,程思,我被你毁了。
程思2015/9/1912:51
慢慢来,你要相信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喜欢上他。
韵儿2015/9/1912:51
呵呵,你好奇怪,刚刚不还是要和我复合,现在就要我去接受一个男的?
程思2015/9/1912:52
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做,毕竟如果你能开心,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欣慰了。
程思擦掉脸上的眼泪,翻个身,舒服地躺在草坪上,她的心依旧在抽痛,但大脑已经清醒过来了。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她悲悯地望着漆黑的手机频幕里映照出来的自己,嘴巴无声的说了两个字:恶魔。
是的,她是恶魔,一个没有温度的恶魔,她是一个冷漠的可耻者。
在妈妈病危的那天,她所想的并不是妈妈,而是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妈妈去世后应该做什么,她的大脑一直保持着可悲的清醒,她极其冷静的想着每一件事情。
她痛恨着这样的自己,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冷血的尸体,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冷静到漠然,她不想自己这样,但却无法改变。
嚯,你看,恶魔的血液又苏醒了,
她是不会回头的,感情也好,错误也罢。
韵儿2015/9/1912:52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你总是很冷静,冷静到我一点都感觉不出,你爱我。
程思的眸子一暗,她自嘲的笑了一下,爱?大概早就没有了吧,在她们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在她的潜意识里,可能一直觉得,韵儿只是一个拖累她前进的包袱。
程思不能停,程思只能不停地往前走。只有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她才能再次骄傲地站在妈妈面前,告诉她:女儿没有让你失望,你的女儿比所有人都强,所以同样,妈妈你,也比所有的妈妈都厉害。
☆、第十章
“喂,是程高的家属吗?程高现在在第一人民医院抢救,你赶紧过来一趟。”
什…什么?程思把手机拿远一点,看清屏幕上的那一串号码不是诈骗电话以后,才有些惊惶地问道:“我爸爸怎么了?第一医院?哪里的第一医院?”
“程高在涛明路上出了车祸,他的脑部遭到重击,送到医院的时候生命体征已经不明显了,目前正在急救室抢救,你来的时候记得把费用交了。”低沉的男音条理清晰的把整件事情说了一遍。
程思一怔,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进到厕所里,然后掩上门轻声道:“你们的地点在哪里?我爸进去多久了?大概要交多少费用?”她一口气问了一连串问题,眉头皱地紧紧的,她现在还是学生,哪里有什么钱拿去交医药费。不过前几天在妈妈的丧礼上,有几个亲戚塞给她1万多块钱,她当时没来得及存银行,也不知道够不够。
“就在靖江路与攀山路的交界口,你父亲已经进去20分钟了,这次事故的伤亡人员比较多,所以我现在才打给你,费用么你先拿个1万块钱来交吧。”
“好的,我知道了。”程思挂了电话,从厕所里出去。
外面几个室友刚才听见了她的谈话,一个个都担忧地望着她。三人对视一眼,最后丁欢欢上前一步问道:“程思,怎么了?事情严重么?”
程思微微笑了笑,摆摆手说:“没啥大事儿,电话说我爸出了车祸,但只是腿被撞伤并不严重,我现在要赶去医院,下午的课你们记得帮我请假。”
丁欢欢闻言立刻松了口气,她安抚性的拍拍程思的肩膀,道:“行,我们知道了,你也别太担心,腿撞伤了养断时间就能恢复。”
程思背起放在凳子上的书包,听见她说的话,只是抬头浅浅笑了笑,便推开门走了。
她在路上拦了个的士,第一人民医院离寝室并不远,车子开了20来分钟就到了。
程思一下车就往医院里跑去,因为不知道第一人民医院的具体分布,她在路上问了好几个护士才找到急救室。
急救室门上的灯是红的,门口围了4个警察,两边的蓝色座位上坐了5个人,程思看她们脸上的表情,猜想坐着的应该都是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