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雄(1)
大凡反贼立国称王,都要定一个都城。商衾寒帝室之胄,自谓名正言顺,因此打出的口号是匡社稷,还旧都,自认京安才是都城。话是说得好听,但这也同时意味着没有都城。这位旧时的靖边王势力盘根错节,北梁幅员辽阔,但中枢还是在北边。
晋枢机虽下了战书,可北梁和南楚之间,还隔着一个商承弼的大梁呢。真正能出兵的,是在北梁再北的大狄。
是以,商衾寒称帝,除了打了商承弼的脸,还割了赫连傒的肉。
四十万大军啊,再也不用担心中枢掣肘,功高震主,一夜之间,如雨后荠菜,全冒出来了。
商衾寒,沿着绵长的国界线,将过往的十军重新划为十二营就像一道屏障,阻隔着北狄再推进一步。
此时,北梁的格局是,北有北狄,南有大梁,东靠大海,西是一片蛮荒。
商承弼和晋枢机联合发了战书,北狄就给大梁送来了国书,赫连傒一力约商承弼联手,南北夹击,蓝图画得很美妙,“吾与汝戮力平权,共攘国贼,趁南北之势,居庸两国。”称愿帮商承弼攻打商衾寒,条件是以居庸关为界,划定两国的势力范围。
商承弼能和晋枢机联署檄文,那是故剑情深,和北狄,那可是积怨已久,怎么可能答应。
使者为了打动商承弼,劝说道,“南楚与我,约为兄弟之国,圣天子既能与南楚联署国书,又何必拒我大汗于千里?”
商承弼就回了一句话,“此乃吾之家事。”
使者还以为商承弼说得是商衾寒,于是回到,“家叔已成国贼。”
商承弼一抬眸,就回了一句话,“秋阴向暝,国主未瞑乎?”意思是,天快黑了,你们大汗还没睡醒呢吧。
北狄使者汉语本就寥寥,哪里受过这等诘问,当即目瞪口呆,商承弼剑指极北,冷声道,“回去告诉赫连傒,晋枢机的人,商衾寒的命,都是我的!叫他少做梦!”说罢,就命人将使者赶出殿外。
这一次,他再不留情,坐镇宫中,派出了三路大军,一路向东北,收服被商衾寒丢了的拳海湾战场,一路向西南,扫退蜷伏西南伺机而动的西成,一路发兵北方,由他亲自带队,和商衾寒短兵相接。
因上一次无功而返,此次老臣纷纷苦劝,就差抱着大腿叫他不要再御驾亲征。商衾寒口中答应,当夜,白龙鱼服,手持轩辕剑,跨着踏雪乌,带着两千禁军漏夜闪电而出。一个晚上,扫了商衾寒扎在城外的藏兵伏龙谷,一刀未砍,一炮未放,一人未杀,生擒商衾寒留守京安的靖王军九百人。有关人等全部入狱,得了商衾寒意图谋反七大罪状,甚至没有误了第二天的早朝。
谋反七宗罪,真正的实证,来自于留守靖王军统领赵小傲所招的,私自铸造兵器和军费来源不明,兵器全是伏龙谷里搜出来的,卫家那说不清楚来源的五百万两,也找到了主人。伏龙谷搜出来的银子,打得,是卫家通达钱庄的戳,而这种戳印和平常的银子都不同,却能和庄票上的字迹兑上。据某些被俘的小兵交代,他们领的军饷,从前确实也有一部分来自通达钱庄。
另外,还有其他七七八八人证物证,抄了伏龙谷,基本上该找出来的,都找出来了。
老百姓原就不信卫家的五百万两银子是晋枢机的,卫家到死也不肯承认,如今,说是商衾寒,在情在理,也没人不信。
原本还有为靖边王说话的,如今商衾寒真举了反旗,商承弼又拿出了证据,京安城里倒是安静下来了。
商承弼坐在他栖凤阁的大床上,喝着最喜欢的蒙顶黄芽,悠悠晃着脚腕子,脚踝处,那个“华”的烙印若隐若现,他抬头,看王传喜,“还是你泡的茶合朕的口味。”
王传喜自徒弟被杀,皇上不动声色,一直小心翼翼,此刻,也只躬着身子服侍,不多说一个字。
商承弼将茶盅放下,向后枕着双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天雄(2)
商承弼得了证据,朝廷内外都知道,他不可能再擅自罢手了。这一次,又是御驾亲征,浩浩荡荡的二十万大军,根本不用点兵,略作调整,
还带着上次那些人出去就得了。
出征前,商承弼颁布诏令,附逆北梁者,若在大军到来之时弃暗投明,既往不咎。甚至放还了伏龙谷投降之人的家眷,命他们团聚。这次出
征,还特特带上赵小傲,许他军功。
这命令一下,会不会动摇商衾寒的军心倒是没人知道——靖王军死忠,天下皆知——靖王军多驻守在北,与伏龙谷留守京城的叛军不同,家
眷也多在北边。只是,此诏一出,更显得商承弼是讨逆之旅,正义之师了。
商衾寒此时还在路上,他料理了卫家事,就急急回北边去。他很清楚,虽然绸缪多年,但被逼起事,仍是仓促。他本意是不会在这时候葬送自己多年的好名声的。他拼着受晋枢机重创,避居北地,就是想坐等晋枢机和商承弼打起来之后坐收渔利。却不想,商承弼浩浩荡荡地出师,草草了了地回来,却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接到两人联名战书,他虽自负,也不会认为能轻易抵挡得了这两人联手,还需立刻回去才是。
商衾寒所料不差,商承弼和晋枢机果然不会坐失战机等他回到北方再布置,这两路人马还没进兵的时候,他的靖王军已经又和北狄兵干了一场。
商衾寒起事立国,自然要扫除边患,那些是大梁靖边王的时候划不清的偶尔还被北狄兵来打打草谷的边城,如今成了新梁皇帝,就是寸土必争了。
晋枢机和他在拳海湾上分不出胜负,可赫连傒趁着两人决战海上领兵屠了沙投荡,这一败,就失了一片根据地。赫连傒一代枭雄,岂会止步于此,趁着商衾寒被困居京城。带着晋枢机帮他练出来的铁秃鹫,继续向南进逼,短兵相接的,是风行。
沙投荡一败,商衾寒不敢托大,又知道商衾寒定然不会放过自己父子,尤其是,风行带四大营起兵真的触到了商承弼底限,因此,一收到战书,他就命疾风二十八骑护送儿子星夜疾驰回大漠。一为保住儿子性命,以防留在京城夜长梦多,商承弼再下杀手,二,也是防备赫连傒大举来袭,他的靖王军死不起人,必须存蓄实力。
靖王军中无名将,如果说商衾寒能够放心一二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风行自幼成长于杀伐征战中,父亲又是一代战神,学得就是杀人之道,心知父亲心意,是以衣不解带,马不下鞍,连夜驰回。
如此迅疾,也不过刚刚赶上大战的尾巴。
赫连傒的铁秃鹫,是重骑兵,一人一马,马上裹铁,铠甲与马鞍相连,戴硬盔,披重甲,刺斫不入,人人手中配带钩的铁索,往往结狼群阵,一冲入敌方阵中便用手中长索钩敌方马脚,敌人马仆,则踏躯而过,自己即使被钩锁绞联,却于马上不坠。
双方交战时,往往铁秃鹫先行冲入敌阵中,将敌方阵营冲乱,而后轻骑兵持弯刀随后而上,佐以步兵,车兵,悍勇非常。
风行还没到自家营盘,只见黑云压城,黄沙漫天,不辨敌我,只见节节败退,他连铠甲都来不及换,立刻上阵布防,传令军中,暂时退守月泉湖。
自己则亲自跨上渠黄,带着疾风二十八骑提着长枪冲入敌阵,挑落十多名轻骑兵,一人当关,布下二十八宿大阵,分守二十八星位,暂时阻隔敌方攻势。
天雄(3)
赫连傒的群狼阵,重骑兵在前,轻骑兵与步兵在后,交战时,往往重骑兵一马当先地杀入敌阵,就像头狼全副冲进猎物的巢穴,撕扯开一道缝隙后,狼群蜂拥而至,溃散的军队就变成了紧随其后的轻骑兵的盘中餐。在赫连傒指挥下,北狄兵兵强马壮,虽遭抵御却势如破竹,战事临近末尾,靖王军已是节节败退。
就在这时,风行的二十八宿大阵像一道大坝,从天而降,横空拦下了原本潮水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的狼群。前边攻势一阻,北狄兵后着不济,苦苦支持的靖王军找到了喘息之机。
二十八宿阵分为二十八个方位,星罗棋布,彼此独立又相互扶持,此阵一起,援兵紧随而至,风行立马横枪,士气大振。已经被冲散的战阵渐渐变得有章法起来,原本赫连傒的狼头已吞下了靖王军的身子,现在,狼被劈断了尾巴,攻势不济,靖王军腾出手来,又一次战在一处。
骑兵讲究地就是一个快字,铁秃鹫虽骁勇无匹,但负重太多,长久厮杀,别说是重盔铁甲的人了,战马也承受不住如此分量。军马原本擅长的就是奔袭,不如骆驼耐久,时间一长,战事就不利起来,铁秃鹫武装虽强,但疲惫不堪,风行又率援兵前来帮手,以寡敌众,腹背受敌,北狄兵虽推进了阵地,却实在难以支持,战事一陷入焦灼,就立刻被整顿有素的靖王军以合围之力砍杀。
在风行的调度下,靖王军先斩马腿,马匹无力向前扑倒,铁秃鹫却因为铠甲与马鞍相连无法逃避,也只好跨在已经崩塌的马背上一并滚落在地,铁秃鹫负重太大,坠地之时还来不及挥舞兵器,就立刻陷入了靖王军的几人围杀,铁甲砍不断,于是,只能选择枭首,就这样,狼王阵的狼头都被靖王军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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